陆元叹眼底那抹极淡的冷意如同薄雾，被一层恰到好处的惋惜覆盖。
他缓缓收回伸向源晶的手，也顺势将那只带着护腕的左手轻轻垂下，宽大的旧袖口再次将它掩入阴影。他看向小贩，那眼神混杂着一点固执，一点对旧物的不舍。
“这是家里长辈留下的念想。”
声音依旧带着下城特有的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商量的意味。
“再没用……也不能卖。”
“家里长辈？！” 摊贩浑浊的机械眼极快地闪烁了一下。这个关键词像枚微小的信号弹，瞬间点燃了他脑内某些刻板的印象。下城这种地方，能称得上“长辈”并留下东西的，要么是早被啃噬干净的骨头，要么就是……来自上面？
他几乎是本能地收敛了脸上过于外露的贪婪，试图让表情显得真诚些，尽管那干瘦的脸上硬挤出的笑容依旧别扭。
“理解！理解！老物件嘛，都有感情！”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陆元叹破旧的外套和毫无改造痕迹的肢体，这次却带上了点新的审视——莫非是哪个环形区甚至核心区家道中落的少爷？下来“体验生活”的怪胎？下城不缺这种传说。他脸上的谄媚又深了一层，但目标迅速转移回摊位上的暗淡源晶。
“小哥，您看这样！” 他极力推销着自己那几块“宝贝”，“您这宝贝源器，关键就差一块真正的‘芯’！我这天然源晶，货真价实！您买回去，找手艺好的师傅稍微打磨一下，嵌进去！就又能用了！那威力，啧啧……五百血筹，绝对值这个价！”
摊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诱惑力，仿佛塞给陆元叹的是一把通往力量的金钥匙。
陆元叹的目光在那些浑浊的“琥珀”上短暂停留。
人造晶体能被他激活，己证明他体内的变异灵力比这个世界的能源形式更高效。天然源晶？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块蕴含了微弱灵气的石头。
他缺的不是这点灵气。
他微微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带着明确的不感兴趣，转身就准备离开拥挤的摊位。
“哎！别急着走啊！” 摊贩急了，一把扯住陆元叹的旧外套袖口，力量不大，却带着强烈的挽留意味。他能感觉到这“少爷”身上有种奇怪的气场，不像普通穷鬼那么好糊弄。
“三百！就三百血筹！” 摊贩痛心疾首地压低声音，“今天开张生意，图个彩头！就当交个朋友了！”
他浑浊的机械眼锁定陆元叹，试图从那双过于平静的黑眸里读出一点动心。同时，他飞快地报上自己的“名号”，这在市场里是建立联系的第一步。
“市场里混的兄弟都叫我‘山鼠’！您贵姓？以后有好货色，记得照顾照顾兄弟生意啊！”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
陆元叹的脚步停了下来。被扯住的袖子让他感受到一丝污浊市场的粘腻气息。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块稍大的暗淡源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衡量这强加“友谊”的价值。
穿山鼠紧盯着他每一丝细微的反应，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新的报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肉疼：
“两百！小哥！两百血筹！不能再少了！这真是跳楼吐血价了！您看看这晶体的成色，这大小……”
他喋喋不休，试图用最后的降价打动眼前这个难以捉摸的年轻人。
陆元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弧度极小，转瞬即逝，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一道冰冷的弧线。
他不再看那些源晶，目光首接对上穿山鼠闪烁着急切光芒的机械眼，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成交。”
穿山鼠那张干瘦的脸瞬间如同绽放的劣质合成塑料花，混合着巨大的惊喜和被割肉的痛楚。
“爽快！小哥您太爽快了！”
他生怕陆元叹反悔，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一把抓起那块被陆元叹神识感应过的、颜色略深稍大的暗淡源晶，完全没留意到陆元叹精准的眼光。
“来来来！您收好！”
他急不可耐地将源晶塞进陆元叹手里，并接过那一把散发着微弱腥甜气味的血筹，快速清点起来。
拿到源晶的陆元叹，指腹在那微凉的晶体表面极轻微地压了一下，确认了那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脉动。
“山鼠是吧。”
陆元叹没再看剩下的源晶，只是将那块暗淡的源晶收进外套内袋。
“记住了。”
留下这句听不出是客套还是威胁的话，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融入了身后如浑浊污水般流动的人潮中。
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很快就被市场的阴影和攒动的人头吞没。
穿山鼠看着陆元叹消失的方向，浑浊的机械眼闪烁不定。疑惑中夹杂着做成生意的窃喜。
“奇了怪了…看着穷得叮当响……” 他嘟囔着，弯腰去拾掇摊位，把那几块暗淡的源晶重新摆放好。
指尖无意中碰到最角落一块更小、颜色更浑浊的源晶碎片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市场噪音完全淹没的异样波动，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叹息，极其短暂地扫过摊位。
山鼠毫无察觉。他浑浊的机械眼正贪婪地搜寻着下一个潜在的顾客。
陆元叹在拥挤、气味刺鼻的人潮中逆流穿行。
周围是巨大的废弃管道壁，锈迹斑斑，头顶是交织如蛛网的陈旧线路，闪烁着故障的幽光。
他搭在腰间破布包裹上的指节微微用力。
裂域剑粗糙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冰冷。
指尖探入内袋，那块黯淡的源晶安静地躺在那里，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虫豸的心跳。
他的心神，却完全沉浸在左手手腕上。
那块被老匠头修复的护腕紧贴着皮肤，传来一种奇特的、带着微弱暖意的金属质感。
就在刚才，当那缕精纯的紫霄电劲注入焦黑人造晶体的刹那，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他的神识——一个极其微小、幽深、被玄奥能量符文层层封锁的空间一闪而逝！
那绝对不是寻常物件！
这方寸之地，竟是一个……储物灵器！
前世修真界再普通不过的储物袋、储物戒，在这个被科技彻底统治、灵气断绝的赛博纪元，竟成了稀罕的珍宝！
强烈的荒谬感冲击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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