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卿的质问,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了肖婉禾小心翼翼封存了五年的心防。面对他近乎逼视的目光和那沉甸甸的痛楚,肖婉禾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一片苍白。垂在身侧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那些被她深埋的、关于自身脆弱的东西——害怕依赖会失去独立的恐惧,恐惧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他的完美主义的焦虑,尤其是当年临近毕业时对未知未来(不仅是事业,更是对能否经营好这段复杂感情)的极度恐慌——此刻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疯狂地翻涌上来,噬咬着她的理智。
还有那些……纪云卿无意中流露的掌控欲,那些他随口而出、在她听来却是对她能力或判断质疑的话语,当时给她带来的、细小却尖锐的刺痛感,此刻也无比清晰地重新浮现,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试图解释,试图找到一个他能理解的、非情感化的、如同法庭辩词般清晰的“理性”理由。她搜肠刮肚,想找出一个“商战阴谋”或是“家庭阻力”之类的借口,来搪塞过去,来为自己的“懦弱”正名。
可是,没有。
那些感受,在当时,就是那么真实地、窒息地存在着。它们无法被量化,无法被逻辑完美论证,但它们就是构成她当年做出那个决绝决定的全部地基。
“纪云卿……”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在山风中显得异常脆弱,“有些伤害……不是来自具体的事件,而是……一种状态。”
她抬起头,迎向他沉痛而审视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怕……怕我们变成彼此最讨厌的样子。怕那些细小的失望,像灰尘一样一天天累积,最后变成无法逾越的怨怼高山。怕在无休止的争吵和一次次的妥协中,把最初所有的美好都消磨殆尽……”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确认,“我怕……怕到最后,连回忆都变得不堪回首。”
她几乎是在重复着当年的核心恐惧,那个最终将她推离他身边的梦魇。
纪云卿的眼神在她的话语中,一点一点地冷却下去。失望,然后是更深的、被彻底点燃的愤怒,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翻腾。
“所以,”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尖锐的嘲讽和彻骨的失望,“就因为你‘怕’?就因为一种对未来的、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的臆想,你就单方面判了我们感情的死刑?用最决绝、最不留余地的方式?” 他再次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将她笼罩,“肖婉禾,你这不是清醒,是懦弱!是彻头彻尾的逃避!”
他精准地戳中了她最深的痛处,言辞锋利如刃:
“你害怕失望?害怕依赖?害怕争吵?那你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诘问,“这五年你把自己活成一座密不透风的孤岛,就不失望了吗?就不孤独了吗?就不需要面对职场上、生活里任何形式的冲突了吗?!你告诉我啊!”
他死死盯着她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脸,一字一句地撕开她自我保护的假象:
“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逃避!用工作麻痹自己,用冷漠隔绝他人,用‘不需要爱情’的谎言欺骗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你逃避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心里那份不敢面对的恐惧!”
“关键冲突:”
肖婉禾被他尖锐到残忍的话语刺得浑身剧痛,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在被凌迟。巨大的羞耻感和被看穿的恐慌,瞬间点燃了她体内同样激烈的反击之火。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痛苦、愤怒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光芒:
“是!我是逃避!我承认!” 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尖锐,在山风中显得有些凄厉,“因为靠近你,那种感觉太痛苦了!既像飞蛾扑火一样渴望你的温度,又像站在悬崖边一样恐惧再次坠落!那种撕裂感,比孤独可怕一万倍!”
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句自毁式的话语掷向他:
“我宁愿一个人!至少这样,不会把你也拖进这种……这种永远无解的循环里!不会让我们最后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留不住!”
死寂。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仿佛连山风都凝固了。纪云卿看着她,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她的自毁和决绝刺伤的痛楚,有燃烧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彻骨的无力感。他明白了,此刻,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如何质问、如何剖析,都无法撼动她内心那座用恐惧和逃避筑成的、坚不可摧的堡垒。
五年的耿耿于怀,五年的不解与等待,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他最终只是深深地、近乎绝望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五年的时光,看到了当年那个同样固执决绝、用冰冷言语推开他的年轻女孩。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
他冷冷地、不带一丝温度地丢下一句:“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那语气里,是彻底的失望,是心灰意冷的确认。
说完,他猛地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着下山的路走去。那背影,决绝、挺拔,却又透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萧索和疲惫。
肖婉禾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山风毫无遮挡地吹拂过来,冰冷刺骨,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首抵骨髓。她看着纪云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石阶的拐角,那个曾经无数次目送她离开、或者被她目送离开的方向。
泪水,终于失去了所有控制的闸门,汹涌地、无声地滑落。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知道。
她又搞砸了。
用最糟糕的方式,将彼此推得更远。
五年的时光,异国他乡淬炼出的坚硬外壳,在“老地方”这三个字的魔咒和他那穿透灵魂的质问下,原来如此不堪一击。她以为自己成长了,强大了,却悲哀地发现,内心那个名为“恐惧”的牢笼,不仅从未被打破,反而在经年累月的自我禁锢中变得更加坚固森严。
旧伤不仅未愈,反而在今日这场故地重游的残酷对峙中,被无情地撕扯开来,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山风呜咽,仿佛在嘲笑她的困局。脚下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繁华喧嚣,衬得她孤立的身影,愈发渺小,愈发孤独。她被困住了,困在了自己亲手筑起的、名为“过去”和“恐惧”的牢笼里,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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