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渐渐散去，水晶灯的光芒也显得疲惫。庆功宴终于接近尾声。肖婉禾几乎是第一时间拿起自己的手包，婉拒了同事拼车的提议，快步走向电梯厅。她需要立刻离开这个让她神经紧绷的地方，离开那无处不在的注视。
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里的暖意和酒气，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站在酒店华丽的大门口，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操作，准备叫车。屏幕上跳动的“正在寻找附近车辆”字样，此刻显得格外缓慢。
就在这时，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纪云卿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并未看她，目光首视前方，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上车。太晚了，不安全。”
肖婉禾指尖一顿，屏幕上“寻找车辆”的图标还在闪烁。“谢谢纪总，我叫的车快到了。”她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带着刻意的疏离。
“取消。”他终于侧过头，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总裁特有的命令口吻，却又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顺路。”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拒绝显得刻意且无力。在纪云卿强大的气场和这个看似无可辩驳的“合理”要求下，肖婉禾所有拒绝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她沉默了几秒，指尖在屏幕上划动，取消了订单。然后，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门关上的瞬间，世界仿佛被隔绝了。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昂贵的皮革气息混合着纪云卿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冷冽木质调须后水味道，瞬间充斥了她的感官。引擎低沉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反而更衬出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像是凝固的琥珀，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
纪云卿利落地打方向盘汇入车流，侧脸在窗外霓虹灯光的明灭中显得冷硬而专注。他没有说话，目光首视前方。肖婉禾身体紧绷，几乎紧贴着右侧车门，最大限度地拉开与驾驶座的距离。她强迫自己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的广告牌、寂静无人的街道、偶尔掠过的车灯。但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无法真正进入她的意识。
沉默如同有形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五年空白积累的误解、伤痛、未解的疑问，以及那被48小时并肩作战强行唤醒、又被刻意压抑下去的、无法否认的吸引力，都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无声地发酵、膨胀，几乎要撑破车顶。每一次轻微的颠簸，每一次他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的敲击，甚至每一次他沉稳的呼吸声，都清晰地传递过来，敲打着肖婉禾紧绷的神经。偶尔在路口等红灯时，她能从车窗玻璃的倒影里，捕捉到他似乎也在看她。目光短暂交汇的刹那，昏暗光线下，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又迅速湮灭在更深的沉默里。
突然，车内的音响系统自动连接了纪云卿的手机，一段前奏毫无预兆地流淌出来——是老鹰乐队那首经典的《加州旅馆》（Hotel California）。低沉而略带迷幻的吉他扫弦，瞬间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记忆的闸门。
肖婉禾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这首歌……属于他们的过去。无数碎片化的画面伴随着旋律强行涌入脑海：大学城深夜空旷的街道，纪云卿开着那辆旧车，她坐在副驾，两人跟着旋律哼唱，手指在换挡杆上无意触碰；也有激烈的争吵，也是这首歌的背景音，她指责他的“掌控”，他痛斥她的“过度解读”，歌词里那句“You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ever leave” (你可以随时结账，但你永远无法离开) 在当时的语境下，讽刺得如同预言……甜蜜的、争吵的、亲密的，所有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此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伴随着熟悉的旋律疯狂翻涌，狠狠撕扯着她早己脆弱不堪的心防。
她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这汹涌的侵袭。
纪云卿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旋律击中。五年的思念、被决绝抛弃的愤怒、此刻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堑的焦灼、还有那个横亘在心头的巨大疑问——她当年究竟在怕什么？——所有情绪在沉默和回忆的双重煎熬下，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身边人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一丝颤抖的气息。
车子终于在她公寓楼下停稳。
“谢谢纪总。”肖婉禾几乎是立刻去解安全带，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颤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纪云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无法忍耐的沙哑和力量，穿透了凝固的空气，也像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向她最深的伤口：
“肖婉禾，”他第一次在重逢后叫了她的全名，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当年，你究竟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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