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冰冷空气仿佛凝滞了，阳光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却驱不散纪云卿周身沉凝的气息。那份关于东南亚子公司合规审查的最终报告，他己反复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流程完美得无懈可击。作为沐禾的掌舵者，他只需签下名字，这份文件便会通过助理，平稳地送达首席律师肖婉禾的案头，成为又一份归档的卷宗。
然而，当笔尖悬停在签名处时，昨夜肖婉禾那双盛满惊惧与愤怒、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仓惶逃离的背影，那句冰冷刺骨的警告——“别再招惹我！”，思考了许久。
纪云卿的目光最终落在文件封面上“最终确认”几个字上。他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签下名字。但放下笔后，他没有按动内线呼叫助理，而是亲自拿起了那份文件。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总裁办公室的厚重木门与首席律师办公室简约现代的门形成鲜明对比。纪云卿在门前停顿了一秒，收敛起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只留下掌权者惯有的沉静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对工作的专注。他抬手，指节在门上敲出清晰而克制的三声。
“请进。”门内传来肖婉禾的声音，平稳，专业，听不出任何昨夜风暴的痕迹。
纪云卿推门而入。
肖婉禾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堆着厚厚的卷宗。阳光从她身后巨大的落地窗涌入，将她笼罩在一层近乎透明的光晕里，却也将她的身影衬得格外单薄和疏离。她抬起头，脸上是公式化的冷静，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个失控的瞬间从未发生。但纪云卿捕捉到了她放在桌下的手指，似乎微微蜷缩了一下。
“纪总。”她站起身，语气是下属对上司的恭敬。
“肖律师，”纪云卿将文件放在她桌上，声音平稳无波，“东南亚合规审查的最终报告，我看完了，需要你这边做最后的确认和归档。”他刻意将“最终确认”几个字说得清晰。
“好的，纪总。”肖婉禾拿起文件，快速翻阅到签名页，目光扫过他那熟悉的笔迹，“流程完备，我确认后立刻归档。”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完全沉浸在“公事”的语境里，拒绝任何眼神的过多接触。
“嗯。”纪云卿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似随意地踱了两步，目光落在她摊开的一份项目文件上，正是沐禾近期一个重要的跨境并购案。“关于这个并购案，”他开口，语气像是在思考一个技术细节，“股权交割后的当地合规整合部分，有几个风险点的应对预案，我想听听你的具体思路。”
肖婉禾心头警铃骤响。这个点，在之前的汇报中己经讨论过，方案也基本确定。他突然提起，且是在这种非正式、一对一的场合……她捏着文件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脸上却维持着绝对的冷静：“纪总指的是哪几个点？之前的报告里，针对当地劳工法、反垄断审查和税务风险，法务部都做了详尽的预案分析。”
“预案是有了，”纪云卿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脸上，深邃难辨，“但执行层面的细节，尤其是在文化差异和突发状况下的灵活处理，想听听你这位首席律师的深度见解。”他的理由冠冕堂皇，作为CEO，对重大项目核心风险的深度把握，合情合理。
肖婉禾无法拒绝。她垂下眼帘，避开他那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开始条理清晰地阐述预案的核心逻辑和应变机制。她的声音冷静、专业，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法律条文，构筑起坚固的职业壁垒。
纪云卿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并未离开她。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尖，看着她说话时习惯性抿紧又放松的唇线，看着她努力维持的、坚不可摧的平静表象下，那不易察觉的紧绷。空气在专业的叙述中流淌，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如同绷紧的弦。
当肖婉禾的阐述告一段落，墙上的挂钟指针恰好指向十二点一刻。
纪云卿状似无意地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随即提议道：“快到午餐时间了，这些细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他顿了顿，目光重新看向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试探的温度，“边吃边聊效率更高？楼下新开的法餐听说主厨手艺不错，正好可以放松一下思路。”
这提议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肖婉禾努力维持的平静水面。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窒。午餐？法餐？这早己超出了“公事”的范畴，是赤裸裸地向私人领域迈进！她几乎能感觉到昨夜那个吻的滚烫气息再次逼近。
“谢谢纪总好意，”她立刻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硬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带了午餐便当，而且下午一点半还有一个跨洋视频会议需要准备。”她搬出了带了午餐和会议两个无可挑剔的理由，将自己牢牢固定在工作的堡垒之内。
纪云卿看着她瞬间竖起的尖刺，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情绪，像是意料之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他并未流露出丝毫气馁。他的姿态依旧从容，甚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这样。那会议要紧。”
就在肖婉禾以为他即将放弃离开时，纪云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郑重，带着项目负责人的强势：“不过，这个并购案时间确实有点紧，下周就要进入关键谈判阶段。预案的细节必须敲定，不能有任何闪失。”他的目光再次锁定她，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下午下班后，你方便吗？我想听听你关于预案执行层面更完整的思路和备用方案。就在这里，或者去我办公室，都可以。”
这是一个更高明、也更难拒绝的“公事”借口。CEO亲自要求、项目时间紧迫、关乎重大利益——任何一个理由，都让作为首席律师的肖婉禾，在职业素养的要求下，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拒绝意味着失职，意味着对项目的潜在风险不负责任。而她，肖婉禾，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在专业领域留下任何可以被指摘的把柄，尤其是在纪云卿面前。
内心的警报尖锐长鸣，防备的壁垒层层加固。她感到一丝紧张，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绕。但在短暂的沉默后，肖婉禾抬起眼，迎上纪云卿的目光。那眼神清澈、冷静，却也像覆着一层永不融化的薄冰。
“好的，纪总。”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下班后，我会带着完整的思路和方案过来汇报。地点……就这里吧。”她选择了自己的领地，仿佛能多一分安全感。
“好。”纪云卿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公事公办的认可，“辛苦肖律师。”他没有再多停留一秒，转身离开了办公室，步伐沉稳。
门轻轻合上。
肖婉禾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后背竟渗出了一层薄汗。她看着桌上那份他亲自送来的文件，又看看指向下班时间的时钟，只觉得办公室里残留着他带来的无形压力，混合着旧日情愫的阴影和冰冷的隔阂，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发酵。纪云卿的主动出击，以“公事”为名，己然成功撕开了纯粹工作关系的第一道口子。而她，明知是试探，是靠近，却只能被职业身份的锁链牵引着，一步步踏入他精心划定的、模糊了界限的领域。破冰的序幕，由他强势拉开，而她，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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