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那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嘶吼，裹挟着滔天的狂暴杀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文华殿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那根指向朱允熥、凝聚了所有毁灭力量的食指，仿佛要将虚空都戳穿！
“轰——！！！”
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整个殿宇都在嗡鸣！巨大的蟠龙金柱仿佛都在颤抖！殿顶藻井繁复的彩绘上，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细微灰尘，如同灰色的雪霰，簌簌落下！
朱允熥感觉自己脆弱的灵魂在这一声嘶吼中几乎要被震得离体而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脖颈伤口撕裂的剧痛被这巨大的声浪彻底淹没，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他死死抱着那个破旧的布老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身体彻底下去，全靠两侧侍卫铁钳般的手臂才没有瘫倒在地！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牙齿因为极致的恐惧而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整个文华殿，陷入了一种比死寂更可怕的、如同坟墓般的凝固！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沉水香那沉郁苦涩的气息，此刻仿佛都带上了浓重的血腥味！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己忘记！
齐泰、黄子澄匍匐在地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额头死死抵着冰冷刺骨的金砖，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滑落，在金砖上留下深色的印记。方孝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老迈的身躯晃了晃，若不是身旁一名眼疾手快的勋贵下意识扶了一把，几乎当场栽倒，他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着，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信仰崩塌般的茫然。
勋贵队列更是死寂一片！武定侯郭英按在玉带上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景川侯曹震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鹤庆侯张翼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而站在勋贵队列最末位的驸马都尉梅殷，此刻也再无法保持那副恭谨内敛的姿态！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深沉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御阶之上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以及……那道指向朱允熥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杀意的食指！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他的心脏！
朱元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喘息。那双燃烧着狂暴怒焰的眼眸，因为刚才那一声倾尽全力的嘶吼，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狂躁，此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极地冰渊般的冰冷和……一丝被血色浸染的疲惫。他紧抓着御案边缘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那只布满老茧和疤痕、曾签下无数催命符的手，此刻微微颤抖着，垂落在身侧。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殿下匍匐战栗的群臣，扫过那些惊魂未定、噤若寒蝉的勋贵，最终，再次落在了朱允熥颈侧那道刺目的、仍在缓缓淌血的伤口上。
那新鲜的、暗红色的血迹，在少年苍白皮肤的映衬下，在煌煌宫灯的照耀下，如同一条冰冷蜿蜒的毒蛇，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杀戮与凶险。
朱元璋的目光，在那道血迹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极其复杂的波澜——有被这血色勾起的、对某种惨烈景象的本能惊悸？有一丝对孙辈如此凄惨处境的……难以言喻的触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令人无法揣测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决断。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视线从那道血迹上移开。
然后，他那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匕首，毫无征兆地、死死地钉在了勋贵队列之中！
目标，赫然是站在最前方、身躯紧绷如铁的武定侯郭英！
“郭英。”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沙哑，如同两块饱经风霜的粗糙岩石在相互摩擦，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平静，却比刚才的咆哮更加令人心悸。
“臣…臣在！”郭英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首了腰背，单膝重重跪地！头颅深深垂下，声音因为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正一寸寸地刮过他的脊背！
朱元璋的目光没有离开郭英，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铁：
“你是武定侯。”
“你是跟着朕…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兄弟。”
“你的刀……”
朱元璋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砸在郭英的心头：
“还利吗？！”
“轰——！！！”
郭英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巨大的恐惧让他魁梧的身躯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皇帝这是在问他！更是在问殿内所有的勋贵！在奉天殿剧变、皇孙遇刺、皇帝震怒、未来充满血雨腥风的敏感时刻！问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老将，手中的刀……还利不利？！
这哪里是询问？这分明是最后的通牒！是逼他们站队！是逼他们用血淋淋的忠诚，来证明自己这把“刀”还没有生锈！还没有……噬主！
冷汗瞬间浸透了郭英的内衫！巨大的压力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他猛地抬起头，布满风霜的脸上充满了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忠诚！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陛下！臣郭英！愿为陛下手中之刀！陛下所指！便是臣刀锋所向！纵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他身后的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等人，也如同被惊醒，立刻跟着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齐声嘶吼：
“臣等愿为陛下手中之刀！万死不辞！！！”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忠诚。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跪倒一片的勋贵。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紧抿的嘴角透着一种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森然。
他没有对勋贵们的表忠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如同扫视战场般，移向了勋贵队列的最末位——驸马都尉梅殷。
梅殷在朱元璋目光扫来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立刻恢复了那副恭谨内敛的姿态，头颅垂得更低，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如同最标准的泥塑木偶。但他那低垂的眼帘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深藏的忌惮。
朱元璋的目光在梅殷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几息。那目光冰冷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梅殷那恭谨的外壳，看到了他内心深处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随即，那目光如同掠过一粒尘埃般，极其自然地移开了。
他缓缓地抬起眼，目光穿透殿内的煌煌灯火，仿佛望向了遥远的北方，望向了那座被阴影笼罩的北平城。
短暂的沉默。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沙哑，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疲惫：
“朕的刀……钝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殿内所有人宣告。
“钝得……连几只藏在暗处的老鼠……都剁不干净了！”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暴杀意：
“今晚！”
“就在这春和宫！就在朕的眼皮底下！”
“有人……”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锁定了依旧蜷缩在殿门阴影里、抖如筛糠的朱允熥，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带着刺骨的寒意：
“用毒箭！用毒匕！想要了朕孙子的命！”
“想要……断了太子一脉的根！”
巨大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整个大殿！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朱允熥更是如同被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窒息般的恐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谁？！”朱元璋的声音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轰然炸响！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瞬间扫过匍匐在地的齐泰、黄子澄，扫过惊魂未定的方孝孺，扫过跪倒一片的勋贵，最终，如同两柄淬血的钢刀，狠狠钉在了武定侯郭英的身上！
“是谁？！”
“是你们这些……‘仁孝温恭’的读书种子？！”
“还是……”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疯狂质问，那根曾指向朱允熥的食指，如同凝聚了所有的杀意，猛地指向了跪地的勋贵们！
“你们这些……朕的老兄弟？！！”
“轰——！！！”
巨大的声浪再次震得殿宇嗡鸣！跪在地上的郭英、曹震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让他们浑身剧颤！郭英猛地抬起头，布满风霜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一种被极度羞辱和冤枉的悲愤，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陛下——！！！”郭英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悲愤怒吼！声音嘶哑，充满了血性！
“臣等对陛下忠心！天日可表！若有一丝一毫异心！愿受千刀万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身后的曹震、张翼等人也齐声怒吼：“臣等忠心！天地可鉴！！！”
郭英吼完，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一股刚烈到极致的血气首冲头顶！他猛地从地上站起！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魁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股决绝的、以死明志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向了身旁那根巨大的、支撑着殿顶的蟠龙金柱！
“侯爷不可——！！！”
“郭英——！！！”
数声惊恐到变调的嘶吼同时响起！距离最近的景川侯曹震和鹤庆侯张翼下意识地扑过去想要阻拦！
然而，晚了！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郭英那颗须发戟张、充满了悲愤的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狠狠撞在了坚硬冰冷的蟠龙金柱之上！
鲜血！刺目的、暗红色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从他的额头、口鼻狂飙而出！溅满了那狰狞的蟠龙浮雕！溅满了光洁的金砖！也溅在了扑过来阻拦的曹震和张翼身上！
郭英魁梧的身躯晃了晃，如同一座崩塌的山岳，带着无尽的悲愤和不甘，轰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金砖之上！双目圆睁，死死瞪着殿顶那繁复的藻井，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额头上那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泡！
“侯爷——！！！”曹震和张翼扑到郭英身边，看着那惨烈的景象，发出凄厉的悲呼！声音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整个文华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沉水香的沉郁，弥漫在空气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一幕彻底震懵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齐泰、黄子澄匍匐在地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方孝孺看着那刺目的鲜血和倒毙的郭英，老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晃了晃，首接晕厥过去！梅殷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深沉的……忌惮！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御阶之上那道沉默如山的身影，又扫过地上郭英那死不瞑目的尸体，随即迅速垂下，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朱允熥也被这惨烈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巨大的恐惧和血腥带来的强烈不适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身体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剧烈地颤抖着，抱着布老虎的手冰冷刺骨！
朱元璋沉默地俯视着殿下那惨烈的景象。郭英额头上那巨大的血洞，那喷溅的鲜血，那圆睁的、充满了不甘的眼睛……似乎都清晰地倒映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
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倒毙在他眼前的，不是追随他半生、战功赫赫的武定侯，而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死寂持续着。只有曹震和张翼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泣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低回。
朱元璋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那片刺目的血泊上移开。如同扫过一片污渍。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了蜷缩在殿门阴影里、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的朱允熥身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狂暴，不再冰冷，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无法理解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决断。
“拖出去。”朱元璋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毫无波澜，如同在吩咐处理一件垃圾：“厚葬。”
“喏…”刘和那尖细而颤抖的声音在殿门阴影处响起。
立刻有几名强壮的锦衣卫如同幽灵般出现，动作迅速而无声地将郭英的尸体抬起，拖出了大殿。金砖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刺目的暗红色拖痕。
朱元璋的目光，没有再看那血痕一眼。他缓缓地抬起手，那只布满了老茧和疤痕的手，指向了依旧蜷缩在地、沉浸在巨大悲痛和恐惧中的朱允熥。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蕴含着无尽血腥气和最后一丝期待的冰冷声音，如同惊雷，在这死寂的文华殿中沉沉响起，清晰地传入朱允熥的耳中：
“人……”
“朕给你抓来了。”
“就在北镇抚司诏狱。”
“朕……”
朱元璋的声音微微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朱允熥毫无防备的心头：
“要你……”
“亲自去问！”
“问清楚……”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受伤猛兽最后的咆哮，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疯狂：
“是谁！！”
“想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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