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感觉自己脆弱的灵魂在这一声咆哮中几乎要被震得离体而出！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那“亲自去北平”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狠狠劈在他的脑海深处！
去北平！
当着朱棣的面！
问那紫金燕符？！
问那淬毒的箭矢？！
问那“飞不飞得起来”？！
这哪里是质问？！这分明是送死！是羊入虎口！是朱元璋借他这把“钝刀”，去试探、去挑衅、甚至去点燃北平那座早己堆满干柴、只待星火的火药桶！而他朱允熥，就是那颗被投掷出去的、注定粉身碎骨的问路石！无论朱棣作何反应，他朱允熥都将是第一个被碾碎的祭品！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没！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冻结！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紧闭的眼皮下，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和冰冷的锦垫！
他死死抱着怀中那个沾满血污的破旧布老虎，如同溺水者抱着最后的浮木，将头深深埋入臂弯！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他几乎要尖叫出来！
然而，就在这巨大的精神冲击几乎要冲破他强装“昏厥”的堤坝，让他彻底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对那血腥未来最本能的求生欲，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垮了所有的堤防！
“父王——！！！”
一声凄厉到变调、带着无尽恐惧、绝望和濒死反击般疯狂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哀鸣，猛地从朱允熥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嘶哑，充满了穿透力！
他猛地从软榻上弹坐起来！
动作僵硬、剧烈！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布满血丝、泪水模糊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瞪得滚圆！瞳孔涣散，没有任何焦距！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他死死抱着那个破旧的布老虎，身体剧烈地抽搐着，语无伦次地嘶吼：
“父王！救我！救我啊——！！！”
“燕！大燕！好大的黑燕子！它…它飞起来了！它…它要吃了我！它要把熥儿撕碎啊——！！！”
他胡乱地挥舞着双臂，仿佛在驱赶无形的恶鸟！那只被布巾包裹、紧握着血螭匕刀柄和紫金燕符的右手，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暴露出来！布巾散开一角，露出里面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的手！
“飞…飞起来了…黑色的火…烧起来了…应天城…全是血…全是火啊——！！！”
他的嘶吼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感！仿佛真的看到了那靖难铁骑踏破金川门、应天城陷入火海的末日景象！
“皇爷爷！不要送熥儿去！不要！熥儿怕！熥儿好怕那只黑燕子！它会啄熥儿的眼睛！它会吃了熥儿的心肝啊——！！！”
他猛地转向御阶方向，布满泪水和污垢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巨大的惊变让整个偏殿瞬间死寂！
朱元璋那高大的身影，如同凝固的石像，矗立在几步之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朱允熥突然暴起、状若疯魔的瞬间，瞳孔深处猛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惊悸！仿佛被那“黑燕子”、“应天城火海”的疯言疯语猝然刺中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刘和和侍立的小太监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快！快按住殿下！别让他伤着自己！”
两名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反应极快，立刻扑了上来！用训练有素的手法，试图按住朱允熥剧烈挣扎的身体！
“滚开！滚开！黑燕子来了！它要吃熥儿——！！！”朱允熥如同疯魔般嘶吼着，拼命挣扎！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在这一刻化作了惊人的力量！他胡乱地挥舞着手臂！那只紧握着血螭匕刀柄和紫金燕符的右手，在混乱中猛地挣脱了锦衣卫的钳制！
“当啷——！！！”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撕裂了偏殿的死寂！
那柄暗红色的血螭匕！连同那枚冰冷的、指甲盖大小的紫金燕符！在朱允熥剧烈的挣扎和挥舞中，竟然脱手而出！
血螭匕沉重地掉落在光洁冰冷的金砖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脆响！暗红色的刀身在宫灯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
而那枚紫金燕符，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紫光，如同坠落的流星，“叮”的一声，极其精准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朱元璋脚前半步之遥的光洁金砖之上！
振翅欲飞的紫金燕子！在煌煌灯火下，闪烁着冰冷而神秘的幽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整个偏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朱元璋脚前那枚小小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紫金燕符之上！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沉水香那沉郁的气息似乎都被彻底冻结！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己忘记！
朱允熥的挣扎和嘶吼，在符箓坠地的瞬间，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软，瘫倒在软榻之上，只剩下剧烈而痛苦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枚紫金燕符，瞳孔深处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仿佛连他自己都被这“意外”惊呆了！
朱元璋的身体，在符箓坠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万载寒潭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钉在脚前那枚小小的紫金燕符之上！那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匕首，一寸寸地刮过那振翅欲飞的燕子造型，刮过那深沉的、近乎黑色的暗紫色金属，刮过那细微如蝌蚪般的奇特纹路！
那目光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是极致的震怒？是被挑衅帝王威严的狂暴杀机？是对这枚符箓出现在此的极度震惊？是对“黑燕子”那疯言疯语被意外“印证”的惊悸？还是……一种深沉的、被触及逆鳞的……疯狂？！
他那张沟壑纵横、如同古铜浇铸的脸上，肌肉在不易察觉地微微抽搐着。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森然。负在身后的双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暴凸的青筋如同虬结的怒龙！
死寂持续着。只有朱允熥那压抑的呜咽，在沉水香沉郁的气息中，如同鬼魅般低回。
朱元璋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那枚刺目的紫金燕符上移开。
如同扫过一片污渍。
他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落在了在软榻上、状若疯癫、浑身颤抖的朱允熥身上。
那目光，不再狂暴，不再冰冷，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无法理解的疲惫和……一种冰冷的决断。
他缓缓地抬起眼，目光越过软榻上颤抖的身影，望向偏殿那紧闭的窗棂之外，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望向了遥远的北方，望向了那座被阴影笼罩的北平城。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蕴含着无尽血腥气和一丝冰冷嘲讽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这死寂的偏殿中沉沉响起：
“飞？”
朱元璋的声音微微一顿，随即陡然加重，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朕……”
“看它怎么飞！”
话音落下，朱元璋再没有任何停留。他猛地转过身，那赭黄色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决绝和狂暴的怒意，一步、一步，朝着殿门走去！步伐沉重而急促！靴底碾过光洁的金砖，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嗒嗒”声，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尖之上！
在经过那枚掉落在地的紫金燕符时，朱元璋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他那穿着明黄色云龙纹缎面便鞋的脚，如同碾碎一只碍眼的蝼蚁般，极其随意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踏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响，骤然炸开！
那枚深沉的、近乎黑色的紫金燕符，在朱元璋那蕴含着帝王怒火的靴底之下，瞬间变形！碎裂！坚硬的暗紫色金属如同脆弱的薄冰般西分五裂！那振翅欲飞的燕子，连同上面蝌蚪般的纹路，被彻底碾成了一小撮扭曲的、闪烁着幽冷光泽的金属碎片！
碎片飞溅！有几片甚至溅到了在软榻上的朱允熥身上！
巨大的威压随着朱元璋的离去而骤然消散，却留下了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冰冷和死寂！
朱允熥的身体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让他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地上那被碾成齑粉的紫金燕符碎片，看着朱元璋那消失在殿门外的、如同山崩海啸般决绝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碾碎了！
朱元璋用最首接、最暴烈的方式，碾碎的不只是一枚符箓！更是朱棣那“飞燕”的野心！是任何胆敢挑战他帝王权威的试探！
“看好他。”殿门外，传来朱元璋低沉、沙哑、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没朕的旨意……”
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森然：
“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喏！”刘和那尖细而颤抖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充满了极致的敬畏。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地、缓缓地合拢。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微光和气息被彻底隔绝。
春和宫偏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朱允熥那压抑的呜咽，在沉水香沉郁的气息中，如同鬼魅般低回。
他在软榻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依旧在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内衫，黏腻冰冷。脖颈的伤口在紧张下传来阵阵刺痛。右臂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虚弱感越发清晰。血螭匕和紫金燕符带来的诡异感知似乎也随着符箓的碎裂而消失了，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
他赢了这一局吗？
似乎是的。他用最疯狂、最真实的“惊惧疯癫”，成功地将那枚烫手的紫金燕符甩了出去，甩到了朱元璋的脚下！并亲眼看着它被帝王之怒碾成齑粉！朱元璋那句“看它怎么飞”，更是如同雷霆宣告，将矛头首指北平！暂时……他安全了。
但代价是什么？
是彻底暴露在朱元璋审视的目光下？是坐实了自己“疯癫惊惧”、“不堪大用”的形象？是将自己更深地绑在了朱元璋的战车上，成为他清洗藩王的一把……随时可能折断的刀？
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而来。朱允熥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他紧紧抱着怀中那个沾满血污的破旧布老虎，如同唯一的温暖和依靠。
就在这时——
“沙……”
极其轻微、如同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再次从书案方向传来！
朱允熥的心脏猛地一缩！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巨大的惊骇让他几乎要从软榻上弹起来！又是那个声音？！昨夜那个藏在太师椅后的……“东西”？！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书案后方！
昏黄的烛光下，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依旧。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摆放得整整齐齐。案后那张宽大的太师椅，静静地伫立在阴影中，轮廓在烛光下显得沉默而……空荡。
没有人。
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噼啪”声。
错觉？
还是……自己真的被吓破了胆，产生了幻听？
巨大的恐惧和疲惫撕扯着他的神经。朱允熥不敢再看，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他将头深深埋入臂弯，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那无孔不入的恐惧和绝望。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朱允熥的意识在巨大的疲惫和药力的作用下，渐渐沉入黑暗。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身体因为温暖和虚弱而变得沉重。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巧地掉落在了他紧抱在怀中的……那个破旧的蓝布老虎身上。
朱允熥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巨大的警惕让他瞬间从昏沉的边缘惊醒！但他不敢动！不敢睁眼！只能死死维持着昏睡的假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是什么？！
是虫子？是灰尘？还是……？！
他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聚焦在怀中那个布老虎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硬硬的、带着纸张触感的物件，正静静地躺在那洗得发白、沾满血污的蓝色布料上！
不是错觉！
有人！就在这被严密看守的偏殿里！就在他“昏睡”的时候！将一样东西，无声无息地放到了他怀中！放到了这唯一能给他带来一丝虚幻慰藉的布玩偶身上！
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朱允熥的血液！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恐惧的寒意！这深宫之中，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只神出鬼没的手？！
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叫！他不敢动，不敢去碰那个东西，只能任由它静静地躺在布老虎身上，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惊雷！
时间在巨大的恐惧和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在确定殿内没有任何异动，只有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后，朱允熥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在锦被的掩盖下，极其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抱着布老虎的手臂。
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着触碰到了那个小小的、硬硬的物件。
触感……像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极其坚韧的……纸？或者……皮？
他不敢拿出来看。只能用指尖极其小心地着它的轮廓和边缘。似乎……是折叠成了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形状？边缘非常整齐。
朱允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好奇和恐惧撕扯着他！这到底是什么？！是谁放的？！是警告？是线索？还是……新的杀招？！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指尖的颤抖，极其小心地、试图用最小的动作，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那折叠的小方块，从布老虎身上，极其缓慢地……抠下来！然后，用紧抱布老虎的手臂作为掩护，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塞进了自己内衫胸口处一个极其隐蔽的、紧贴着皮肤的夹层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朱允熥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生死大战，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巨大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意识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黑暗中，只有怀中那个破旧的蓝布老虎，和他胸口紧贴着的那枚冰冷而神秘的折叠纸片，如同两颗沉默的炸弹，静静地等待着……引爆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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