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卫生局那纸“不予处罚但勒令停止”的通知，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把维修车间小仓库的门彻底锁死了。空气中残留的那点药味，也被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彻底覆盖。张大姐看着落了锁的门，唉声叹气：“唉，白忙活了！多好的药啊，说停就停了！以后可咋办？”
丁一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站在仓库门口，看着那块“危险废料存放处”的牌子，眼神深邃。“张姐，停是停了，但不是结束。”他拍了拍口袋里那份滚烫的《关于建立红星轧钢厂附属小型药品制剂车间的可行性构想》，“杨厂长那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厂长办公室，烟雾缭绕。**
杨厂长眉头拧成了疙瘩，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丁一那份厚厚十几页的“构想”。上面详细规划了如何将那个小仓库改造成符合基本卫生条件的制剂点；如何建立简单的原料采购、生产、检验、储存流程；如何纳入（或者说“挂靠”）区里某家有资质的小型国营药厂（比如区药材公司下属的制剂室）的生产体系，接受其技术指导和监管，产品专供轧钢厂内部使用……
“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杨厂长把报告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烟灰缸都跳了一下，“刚把区卫生局的调查组送走，你就想搞个‘附属车间’？还挂靠药厂？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那药厂是你家开的？人家凭什么让你挂靠？凭什么帮你担风险？”
丁一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厂长，正因为调查组来过了，检验结果也出来了，证明我们的药是有效的、安全的！这才是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我们才有谈挂靠的资格！区卫生局勒令停止私自制备，但没说不允许在正规监管下生产自用药品吧？”
他往前一步，目光灼灼：“厂长，您想想！王铁柱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没有那点磺胺，他必死无疑！厂里以后还会不会有王铁柱、李铁柱？医务室不能永远靠娄小姐接济那点碘酒纱布！更不能看着工人等死！我们轧钢厂几千号人，就是一个大家庭！家里人生了病，连点最基本的救命药都没有，这像话吗？传出去，别的厂怎么看我们？工人兄弟们心里怎么想？”
这话戳中了杨厂长的肺管子。他猛吸了一口烟，没说话。
丁一趁热打铁，压低声音：“厂长，挂靠药厂，看着是我们求人，其实未必！我们提供场地、部分原料和工人（我和张大姐），他们提供技术指导、监管和‘合法外衣’！我们的产品只供厂内，不对外销售，不冲击市场，对他们只有管理责任，没有竞争风险！而且，他们还能白得一份‘指导基层、保障工人健康’的政绩！这是双赢！”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也最具诱惑力的筹码：“最关键的是，成本！厂长！我们自己制备的磺胺，成本只有外购的几分之一！甚至十几分之一！省下来的钱，是实打实的！可以用来更新设备，提高工人福利！这账，您比我算得清！”
“成本……”杨厂长夹着烟的手指顿住了，眼神闪烁。钱！这是最硬的道理！轧钢厂家大业大，但处处要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如果能用极低的成本解决厂内用药问题，这笔买卖……似乎真的可以做？而且，丁一这小子思路清晰，把风险、收益、操作路径都摆得明明白白，不像是一时头脑发热。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支烟的功夫，办公室里只有烟雾缭绕。最终，他掐灭烟头，眼神变得锐利而果断：“这事儿……有门儿！但难度不小！药厂那边，我去想办法疏通！区里几个头头，也得去打点！你这报告，还得再打磨打磨，把风险控制、质量保证给我写得再细点！再扎实点！尤其是那个‘挂靠’的具体操作流程！”
“是！厂长！我马上改！”丁一心头狂喜，知道这事儿成了七八分！只要杨厂长肯出面，以他的资历和人脉，加上“保障工人健康”和“节约成本”这两面大旗，成功的希望很大！
“还有！”杨厂长补充道，眼神带着警告，“在正式批下来之前，那个小仓库，绝对不许再动！一粒药都不许再做！再出岔子，神仙也救不了你！”
“明白！厂长放心！”丁一立正保证。
**带着希望回到医务室，丁一立刻投入到报告的细化中。他需要更详尽的工艺流程、更严格的质量控制点、更清晰的责任划分。张大姐看着丁一忙碌的身影，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也跟着精神振奋起来。**
**西合院，许大茂家。**
许大茂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缩在屋里喝闷酒。举报失败，不仅没扳倒丁一，反而让丁一在厂里名声更响，连杨厂长都公开维护他！更让他窝火的是，李副厂长这两天见了他都没好脸色，显然嫌他办事不力还惹了一身骚。
“妈的！丁一！算你狠！”许大茂灌了口劣质烧酒，辣得首咧嘴，眼睛通红。“神药？狗屁！肯定是走了狗屎运！我就不信那破玩意儿真那么神！” 一个阴暗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要是……要是能弄到他的配方……或者……让他做不成这药……” 酒精烧灼着他的理智，一个疯狂的计划逐渐成型。
**几天后，一个闷热的深夜。**
丁一在小屋里改报告改到深夜，刚躺下不久，就被脑海中尖锐的警报声惊醒！
**【警告！警告！宿主名下重要资产（制药点）遭遇非法入侵！请立即处理！】**
**【警告！检测到侵入者携带破坏意图！】**
丁一猛地坐起，睡意全无！制药点？小仓库！有人进去了！系统提示的“破坏意图”让他瞬间想到了许大茂那张阴毒的脸！
他迅速套上衣服，悄无声息地溜出小屋。西合院死一般沉寂，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他像一道影子，贴着墙根，快速穿过中院、前院，溜出了西合院大门，首奔轧钢厂！
维修车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投下模糊的光影。小仓库那扇挂着锁的门，此刻竟然虚掩着！锁被撬开了！
丁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从墙角抄起一根沉重的撬棍（维修车间从不缺这玩意儿），蹑手蹑脚地靠近仓库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玻璃器皿轻微的碰撞声！
透过门缝，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丁一看到一个黑影正在里面翻箱倒柜！那人动作慌乱，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还不时拿起那些瓶瓶罐罐对着光看，又失望地放下。正是许大茂！他脸上蒙着一块布，但那双充满贪婪和怨毒的小眼睛，丁一绝不会认错！
“妈的！配方藏哪儿了？那些药呢？”许大茂低低的咒骂声传来，带着气急败坏。他显然是想偷配方或者成品药，甚至可能想搞破坏！
丁一怒火中烧！这狗东西，白天斗不过，晚上就来下三滥！他不再犹豫，猛地一脚踹开虚掩的门，同时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医务室配的），一道刺眼的光柱瞬间打在许大茂身上！
“谁？！”许大茂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巨响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脸上蒙的布都吓掉了，露出一张因惊恐和酒精而扭曲变形的脸！
“许大茂！果然是你！”丁一的声音如同寒冰，在寂静的仓库里回荡。他手中的撬棍指着许大茂，眼神冷冽如刀，“深更半夜，撬锁潜入厂里重点防护区域，你想干什么？偷东西？搞破坏？！”
“丁……丁一？！”许大茂看清来人，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从角落里翻出来的、沾满灰尘的烧瓶。“我……我没……我就是……就是好奇！进来看看！”他语无伦次，慌得把手里的烧瓶藏到身后。
“好奇？看看？”丁一冷笑一声，手电光牢牢锁定许大茂，“好奇到要撬锁？好奇到翻箱倒柜？许大茂，我看你是贼心不死！上次举报不成，这次改当贼了？！” 他一步步逼近，撬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
“你……你别过来！”许大茂看着丁一手里的撬棍，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铁架子上，发出哐当一声。“我警告你！打人犯法！”
“打你？脏了我的手！”丁一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手电光像探照灯一样照着他惨白的脸，“抓贼，可不犯法！走！跟我去见保卫科！让厂里评评理，看看你这‘关心厂里安全’的放映员，是怎么关心到半夜撬锁进来的！”
“别！别去保卫科！”许大茂彻底慌了神。这要是被抓个现行，别说工作保不住，弄不好还得进去蹲几天！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涕泪横流：“丁一！丁大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猪油蒙了心！我嫉妒你！我恨你！我……我喝多了！一时糊涂！你饶了我这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发誓！”
看着许大茂这副摇尾乞怜的丑态，丁一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厌恶。他冷冷道：“饶了你？上次举报差点让我万劫不复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饶了我？这次要不是我发现得早，谁知道你会干出什么？毁了我的东西？还是偷了配方出去卖？”
“不敢！不敢！我绝对不敢！”许大茂磕头如捣蒜，“我就是想看看……想找到你把柄……我真没想偷东西搞破坏啊！丁一，看在咱们一个院住着的份上，你放我一马！我……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一个院住着？”丁一嗤笑一声，“你也配提这个？许大茂，收起你这套！我不吃！”
丁一当然不会真把他扭送保卫科。不是心软，而是时机不对。现在制药点的事还在敏感期，杨厂长正在运作挂靠，这时候爆出“抓贼”风波，尤其贼还是本厂职工，还是针对他丁一的，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比如李副厂长）利用，把水搅浑，甚至可能牵连到杨厂长正在运作的挂靠计划！
他需要更稳妥的方式，彻底捏死许大茂！
丁一眼中寒光一闪，有了主意。他放缓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许大茂，想让我放过你，也不是不行。”
许大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希望：“你说！你说！让我干什么都行！”
“第一，”丁一竖起一根手指，“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敢往外吐露一个字，我立刻把你扭送保卫科！人赃并获，你跑不了！”
“我保证！我发誓！绝对不说！”许大茂忙不迭地点头。
“第二，”丁一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更冷，“写一份认罪书！把你今晚如何撬锁潜入，想偷什么、想干什么，动机是什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给我写下来！签字画押！”
许大茂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认罪书？签字画押？这等于把自己的小辫子彻底交到丁一手里了！以后还不得被他捏得死死的？
“不写？”丁一作势要拉他，“那我们现在就去保卫科！”
“我写！我写！”许大茂吓得魂飞魄散，连声答应。比起立刻身败名裂，认罪书至少还有缓和的余地。
丁一从口袋里（早有准备？）掏出一支笔和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扔到许大茂面前：“写！就在这里写！我看着你写！敢耍花样，后果自负！”
昏暗的手电光下，许大茂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像条丧家之犬，一笔一划地写着他的认罪状。汗水混着鼻涕眼泪滴落在粗糙的纸面上。他把自己如何因嫉妒怨恨，如何酒后起意撬锁潜入，如何想偷配方或搞破坏以报复丁一的心理，写得清清楚楚，最后签上自己的大名，按了手印（用丁一递过来的印泥）。
丁一仔细检查了一遍认罪书，确认无误，小心地折好，收进口袋最深处。这，就是悬在许大茂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滚！”丁一收起撬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许大茂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出仓库，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背影狼狈不堪。
丁一关上仓库门，看着被撬坏的锁，眉头紧锁。他找来铁丝和钳子，暂时把门栓死。看着一片狼藉的仓库，他眼神冰冷。许大茂暂时是捏住了，但这条毒蛇，必须找机会彻底拔掉他的毒牙！
**回到西合院，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丁一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小屋的门。屋里，那个崭新的红双喜暖水瓶静静地立在瘸腿桌子上。他拿起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旧搪瓷缸子，走到暖水瓶前。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拔掉软木塞，滚烫清澈的开水带着白色的蒸汽，哗啦啦注入搪瓷缸子。热水迅速温暖了冰凉的搪瓷，也驱散了夜半抓贼带来的寒意和戾气。
丁一捧着热乎乎的缸子，走到小窗前。窗外，西合院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新的一天开始了。
昨夜，他捏住了许大茂致命的把柄。
制药点挂靠药厂的路，在杨厂长的运作下，正艰难而坚定地向前推进。
娄小娥送来的暖水瓶，依旧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他喝了一大口热水。水温滚烫，带着新一天的希望，也带着昨夜未散的硝烟味道。
“挂靠……”
“许大茂……”
丁一低声念着这两个词，眼神在晨光中，锐利如出鞘的刀锋。
“路还长，蛇还没死。这盘棋……才刚刚下到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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