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哈连烟袋锅的火星还在甲胄上烫着新疤,我己在骨笛孔里数到第七道血痕。每道凹纹都在渗蓝血,血珠里浮着叶赫贝勒的喉骨、褚英断指链的铁锈、盐母庙砖缝的盐晶,和三年前地火雷炸开时,汉匠颅骨里滚出的脑浆,同一个质地的粘稠。烟袋锅磕在笛身的声响,突然变成佟佳氏难产时,羊毛毡撕裂的"咔嗒"声,震得我耳蜗里全是叶赫巫师的诅咒。
"这笛孔得用活人心血养。"佟佳氏的声音从骨缝里渗出来,她焦黑的左臂缠着狼毒草,袖口滴下的汁液在我手背上爬成狼头。她腕间那道火铳伤疤突然裂开,蓝血滴在笛孔上,竟在鼓膜里映出《血河长卷》里溺亡的亡魂。"父祖的魂灵在笛声里锁着破敌阵图。"她的指甲刮过笛身,突然有断指从音孔里弹出,在我掌心聚成叶赫的图腾,指缝间还卡着褚英断链上的人牙。
笛声突然凝成冰棱。我看见叶赫贝勒的颅骨在硝烟里旋转,他喉间的刀疤正滴着血,血珠落在我遗甲裂痕里,烫得我想起九岁那年,明军割取祖父首级时溅在舌头上的铁锈味。"你用十三副甲胄换的胜利,该还了。"颅骨的眼窝发出叶赫巫师的笑,笑声里掺着衮代嫁衣绞紧时的"咔咔"声,和盐母庙矿奴被活埋时的闷响,在我耳膜上钻成同一个血洞。
佟佳氏突然把狼毒草汁灌进我喉咙。苦涩的汁液冲开音波,却在食管里烧成狼形——那是三年前她私放的叶赫妇孺,如今全化作蓝火,顺着声道往心脏爬。我攥住骨笛的手突然痉挛,指腹触到的不是腿骨,是《血河长卷》里浑河的血浪,正从笛孔里倒灌进我经脉,把"强者无罪"的玉珏碎痕,冲成"血债必偿"的深沟。
"看鸦群落的方位..."额亦都的声音混着腐臭传来,他的"孤雏"刀挑开鸦群,刀刃震落的羽毛在我眼皮上聚成血字。那些字钻进瞳孔,竟在视网膜上放映萨尔浒之战的惨状——明军断骨卡在树杈的声响,和此刻骨笛渗出蓝血的"滋滋"声,在听觉神经里绞成同一根索命绳。原来叶赫的咒早就算准了,我会用敌酋腿骨制笛,让万千怨魂从音孔里钻出来索命。
蓝烟突然变成血雨。我在血色里看见佟佳氏抱着死胎奔跑,胎衣上绣的"共生共死"正在溶解,血珠溅在我肩胛骨的旧伤上,烫出的泡和盐母庙矿工脸上的盐霜一个形状。"得把鸦羽塞进笛孔。"佟佳氏的焦尸突然跪在我面前,烧焦的手指抠着笛身裂痕,"叶赫的魂灵说,这是用诅咒破诅咒的法子..."她的指节折断时,蓝血喷进我嘴里,竟尝到当年她奶水拌狼毒草的甜味,那是救我从地火雷下活过来的滋味。
骨笛孔突然爆出鸦鸣。我在声浪里看见父祖遗甲悬浮空中,左护臂的裂痕正滴着蓝血,血珠在草地上排成敌阵图——前排是鸦群遮蔽日光,中排是骨笛音波震碎甲胄,后排藏着用鸦羽引爆的地火雷。佟佳氏的声音从雷声里滚出来:"父祖说,这是用他们的尸骨换你的生路..."她的话音未落,所有鸦群突然爆裂,蓝血溅在我甲胄上,凝成的狼头正好咬住"汗王偿"的血字。
黎明的第一声鸦啼时,我舔到嘴角的蓝血。那味道像极了三年前佟佳氏难产时,我尝过的胎盘血,腥甜里带着铁锈味。穆哈连递来的水囊里漂着鸦羽残片,我喝下去时感到羽毛在血管里发芽,每个羽管都在唱叶赫的咒歌,可歌里藏着破敌的密语,和父祖遗甲裂痕里渗出的、同样的密语。
这日升帐的路上,每根鸦羽都在冒蓝烟。我摸着骨笛裂痕里的血痂,那里凝着佟佳氏的血和叶赫贝勒的怨魂,混在一起竟成了跳动的心脏形状。远处褚英的营帐传来惨叫,巡兵回报说他被鸦群啄瞎了眼,正在地上爬着学骨笛鸣——可我听见的分明是笑声,从骨笛深处传来的、父祖当年藏在十三副甲胄里的、同样的笑声,只是这笑声里掺了蓝血,听起来像极了叶赫巫师临死前的诅咒。
当第一滴鸦血渗进帅帐的地砖,我突然明白骨笛的秘密。这不是乐器,是父祖用魂灵雕的路标,指引我在尸山血海里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而我舌头上的血泡,正在结疤时长成狼头形状——那狼的嘴里咬着的,正是我从骨笛芯里抠出的、刻着"以血止戈"的碎骨,骨片上的血渍,正顺着遗甲裂痕,流进我心脏里佟佳氏当年埋下的、同样的血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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