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氏血毡的焦痕还在掌心发烫，我己伏在尸堆里数到第三十七声肠鸣。敌酋的佩刀卡在我肩胛骨间，刀刃渗出的蓝锈和三年前地火雷的毒烟一个味道，正顺着伤口往心脏爬——那是叶赫巫师下在兵器上的咒，专噬装死之人的魂魄。穆哈连的烟袋锅在尸身下磕了磕，锅灰落进我嘴里，突然爆出蓝火，火中浮着褚英剁指时，飞溅在我甲胄上的血珠。
"贝勒爷正用断指链串敌酋眼球。"佟佳氏的声音从尸缝传来，她焦黑的左臂压在我后颈，袖口渗出的血正沿着我的脊椎爬成狼头。她腕间那道火铳伤疤突然裂开，血珠滴在我眼皮上，竟在瞳孔里映出《血河长卷》里溺亡的亡魂。"得等尸僵过了再动。"她的指甲刮过我锁骨，那里正渗出与她焦尸同款的黑血，在尸堆下聚成叶赫的图腾。
敌营的梆子敲到第西更时，我听见褚英的狂笑越来越近。断指链拖拽颅骨的声响像条毒蛇，正顺着尸堆的缝隙钻向我的咽喉。我攥紧狼头刀的手突然痉挛——刀柄血槽里凝着的佟佳氏血，此刻正发烫如烙铁，烫得我想起三年前她难产时，攥着我手腕留下的指痕。那些指痕如今和遗甲左护臂的裂痕重叠，成了摘不掉的诅咒胎记。
"看这尸堆在冒热气。"额亦都的声音混着腐臭传来，他的"孤雏"刀挑起我腰间的令牌，刀风刮过令牌上的"建州左卫"，竟把字刮成血珠簌簌掉落。我突然尝到铁锈味——那是从肩胛骨伤口渗进喉咙的毒，和当年父祖被明军割首时，溅在我舌头上的血一个腥气。原来叶赫的咒早就算准了，我会用装死这招靠近敌酋。
褚英的断指链突然勾住我的脚踝。链上人牙刮过靴底的声响，和他当年啃食战俘时的吧嗒声分毫不差，震得我耳膜生疼。我闭着眼都能看见他腕间伤疤——那道被饿兵咬出的伤口，如今疤纹里渗出的脓水，正顺着链节滴在我脚背上，烫出的泡和佟佳氏焦尸脸上的盐霜一个形状。
后半夜尸堆突然塌陷，我被埋进更深的腐肉里。佟佳氏的血毡残片从尸身下浮出来，焦痕里渗出的血在我掌心聚成狼头，狼嘴正咬着我掌纹里"强者无罪"的玉珏碎痕。穆哈连的烟袋锅突然塞进我嘴里，锅灰混着毒血呛进肺管，我这才发现自己在笑——笑这叶赫的咒终究差了一步，他们算到了我装死，却没算到佟佳氏的血能解百毒。
敌酋的心脏被我攥在手里时，还在突突跳动。指尖传来的温热让我想起佟佳氏难产时，婴儿在她腹中最后一次胎动。心脏表面的血管爬成叶赫图腾，被我指甲掐断的瞬间，喷出的血全浇在我遗甲的裂痕上——那些裂痕突然发烫，像父祖的亡魂在甲胄里翻身，把三年前没说完的诅咒，全灌进我耳朵里。
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尸堆时，我看见自己映在敌酋瞳孔里的脸。左眉上方新添的刀疤，和佟佳氏焦尸额间的裂痕连成一线，像极了《血河长卷》里那道倒流的浑河。穆哈连递来的水囊里漂着血毡碎屑，我喝下去时尝到铁锈味——那是从肩胛骨伤口渗进水里的毒，如今却成了甜的，像极了当年佟佳氏用奶水拌的狼毒草，救我从地火雷下活过来的滋味。
这日回营的路上，每具尸体都在冒蓝烟。我摸着遗甲裂痕里的血痂，那里凝着佟佳氏的血和敌酋的心脏碎屑，混在一起竟成了跳动的狼心形状。远处褚英的营帐传来惨叫，巡兵回报说他的断指链被血毡缠住，链上人牙全变成了活蛇——可我听见的分明是笑声，从遗甲深处传来的、父祖当年藏在十三副甲胄里的、同样的笑声。
当第一滴尸水渗进我的靴底，我突然明白佟佳氏血毡的秘密。那些焦痕不是诅咒，是她用自己的血画的路标，指引我在尸堆里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而我肩胛骨间的刀伤，正在结疤时长成狼头形状——那狼的嘴里咬着的，正是我从敌酋心脏里抠出的、刻着"叶赫必亡"的骨片，骨片上的血渍，正顺着遗甲裂痕，流进我心脏里父祖当年埋下的、同样的血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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