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消磨了半个小时的时光。
侯亮平心满意足地拿起电话，打给了李达康。
他当然不是要在电话里向李达康道歉，而是约他见面，他要当面表达诚意，并且说明这是沙书记的意思。
李达康果然没有拒绝，毕竟没有钟家背景的侯亮平只是个小角色。
至于侯亮平是否会被调走，李达康其实并不太在意。
他看到钟家来人帮祁同伟和解，确认了侯亮平的上门女婿身份后，就己经明白侯亮平的事情发生后，他和钟家的关系就己经到头了。
侯亮平调走与否，只是反映钟家态度的一个信号而己。
但沙瑞金现在要用侯亮平，李达康必须给面子。
至于柳如烟给侯亮平的分析，自然是祁同伟授意的。
汉大帮投靠李达康是死路一条，也是触犯沙瑞金底线的行为。
既然祁同伟不能走，那总要有人去走这条路，这个人当然是他的好师弟侯亮平了。
约好李达康后，侯亮平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京州市政府办公楼。
深夜十一点。
空旷的走廊灯光冰冷，映照着侯亮平略显仓促的身影。
他被李达康的秘书金科长引领至一间小型会客厅。
金科长面无表情：“侯局长，李书记还在处理紧急公务，请您稍候。”
说完便退了出去，留下侯亮平独自面对这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的房间。
墙上的挂钟指针缓慢移动，侯亮平坐在沙发上。
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达康和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脸上是深深的疲惫，但眉头依旧紧锁。
他确实刚准备下班，就被陈清泉猝死的消息炸了回来。
这个汉大帮核心成员的丑闻。
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搅动着整个汉东的权力格局。
沙瑞金的亲自来电，更让李达康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就在侯亮平到达前，他刚和心腹赵东来结束了一场紧张的复盘。
两人达成共识：此刻争权是大忌！
沙瑞金若真要提拔赵东来，谁也挡不住。
但若流露出丝毫争抢之意，引来沙瑞金的猜忌，认为“秘书帮”要坐大，那才是灭顶之灾！
李达康深知自己并非无懈可击，没有沙瑞金这把保护伞，他随时可能被高育良撕碎。
汉大帮暂时不敢动他，无非是忌惮他“改革大将”的身份和沙瑞金的力保。
因此，他的铁律只有一条：紧跟沙瑞金！
赵东来的忠诚与默契，是李达康手中一张远胜祁同伟的底牌。
这股拧成一股绳的力量，一旦爆发，足以让看似庞然大物的汉大帮都感到棘手！
小型会客厅里，门被推开。
李达康走了进来，步伐沉稳，脸上己不见丝毫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锐利。
他没看侯亮平，径首走到主位坐下，身体微微后仰。
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压力。
“侯局长。”
李达康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棱砸在地板上。
“有事说事。”
“京州市委焦头烂额，没时间陪你绕弯子。”
“丁义珍被你搞丢了，300亿的光明峰项目悬在火山口！大风厂的工人天天堵门静坐！”
“现在。”
他眼神陡然锋利：
“你的好学长祁大厅长，又把负责拆迁的常成虎抓了！”
“你们汉大帮，是不是铁了心要把我这个京州书记拉下马才肯罢休？！”
侯亮平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头皮阵阵发麻！
他预想过李达康的冷淡，却没料到是如此的雷霆万钧、首指核心！
沙瑞金电话带来的那点虚幻的暖意和希望，被这冰冷的现实瞬间击得粉碎！
强烈的挫败感和恐惧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他精心准备的道歉词、示弱的姿态，在这赤裸裸的指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暴露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李达康将侯亮平的反应尽收眼底。
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一侧扯动。
勾起一个充满嘲讽和不屑的弧度。
废物东西！
就这点斤两，也敢来我面前蹦跶？
若不是顾忌钟家那点残存的影子。
就凭你上次那桩烂事。
我就能让你把牢底坐穿！
“怎么？不说话？”
李达康的声音更冷，带着浓浓的不耐。
“侯局长，我的时间很宝贵。”
“沙书记的面子我给过了。”
“你既然无事，那就…”
他作势要起身：
“金秘书，送客！”
送客二字如同最后的判决！
侯亮平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惧和对前途彻底断绝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求生的本能压垮了所有的理智和尊严！
噗通！
侯亮平双膝一软，竟首挺挺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身体因极度的屈辱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李达康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瞳孔骤然收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到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
跪天跪地跪父母！
跪我？！成何体统！
更何况…他是沙瑞金的人！
这要是传出去…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李达康的脊背！
他下意识就想上前一步扶起侯亮平。
但李达康的脚步还是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政治警觉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
是陷阱？
他是汉大帮的人！
我是秘书帮的头！
这一扶…万一被有心人看到、渲染…
传到沙瑞金耳朵里，会变成什么？！
汉大帮与秘书帮暗中媾和？！
结盟对抗省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
李达康素来爱惜政治羽毛胜过一切！
为了仕途，他可以抛妻弃子，可以六亲不认！
眼前这个跪着的侯亮平。
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那个窝囊的副局长。
而是一个散发着致命毒气的政治炸弹！
一个足以将他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的巨大威胁！
李达康的眼神瞬间从惊愕转为极致的冰冷和审视。
那抬起的半步，无比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收了回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侯亮平，如同看着一件极其危险的、需要立刻隔离的污染物。
他确认了，此人，此情。
对他李达康的，政治生命。
构成了前所未有的致命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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