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的余波,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虽渐渐平息,却在某些人的心湖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何雨柱对杨富贵的敬佩与感激,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现在逢人便说杨富贵的好,俨然成了杨富贵的头号“铁粉”。
院子里的其他人,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乐见其成。
毕竟,少了一伙流氓的骚扰,大家的日子都安生了不少。
杨富贵依旧是那副云淡风风轻的样子,每日按部就班地上班,闲暇时看看书,或者在院子里侍弄他那些花草。
仿佛之前那场暗流汹涌的博弈,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只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锐利。
黄老鼠和花豹子那条线,挖下去,或许真能牵扯出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但眼下,时机似乎还未成熟。
这日,轧钢厂的技术科,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
杨富贵作为厂里近来声名鹊起的“技术革新能手”,被厂领导特批,允许他自由出入技术科查阅资料,甚至参与一些非核心项目的讨论。
这在等级森严的国营大厂,算得上是独一份的优待。
杨富贵刚踏进技术科的大办公室,就感到一股低气压。
几个老技术员围在一张绘图板前,眉头紧锁,小声嘀咕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绘图纸特有的混合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性的淡淡馨香。
杨富贵心中微动,这香味,在技术科这种几乎全是男人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他没有立刻凑过去,只是走到自己的临时工位——一张靠窗的旧书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群人。
“这个数据不对,按这个参数,齿轮的咬合精度根本达不到要求!”
一道清亮而坚定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刻刀,瞬间划破了办公室的沉闷。
杨富贵循声望去。
人群中,站着一位年轻的女性。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两截白皙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小臂。
头发利落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她不经意地拂开。
她的脸上沾着几点油污,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明亮。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专注,仿佛能看透一切繁杂表象,首抵问题核心。
此刻,这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图纸,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解与执拗。
“小李,你刚来,有些情况还不了解。”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技术员,王工,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语气有些无奈。
“这个项目的图纸是上面下来的,我们照着做就行了,改动起来,流程太麻烦。”
“王工,技术问题,不应该因为流程麻烦就妥协。”
被称为“小李”的年轻女技术员,语气依旧平静,但透着一股不肯轻易放弃的韧劲。
“如果数据本身就是错的,我们造出来的零件也是废品,到时候造成的损失更大。”
另一个中年技术员也开口劝道:“李兰同志,王工说得有道理。这批零件催得急,万一因为修改耽误了工期,这个责任……”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李兰抿了抿唇,脸颊因为争论微微泛红。
“我知道时间紧迫,但我认为,保证质量是第一位的。”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失望。
“难道大家就没发现这个偏心轴的设计,在高速运转下,磨损会异常严重吗?”
办公室里一时有些安静。
几个老技术员面面相觑,他们或许也意识到了问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让他们选择了沉默。
杨富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这个叫李兰的女技术员,有点意思。
在这个普遍信奉“领导指示”、“经验主义”的年代,她这种敢于质疑权威、坚持真理的劲头,着实少见。
尤其是,她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女性。
杨富贵对她产生了一丝好奇。
他放下手中的书,缓步走了过去。
“能让我看看吗?”
他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信服的沉稳。
争论的几人闻声看来。
王工看到是杨富贵,表情缓和了些:“小杨啊,你来得正好,也帮着参谋参谋。”
他对杨富贵近来的表现颇为赞赏,觉得这个年轻人脑子活络,总有些新奇的点子。
李兰也看向杨富贵,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她对杨富贵略有耳闻,知道他是车间里提拔上来的技术骨干,据说解决了不少生产难题。
但她毕竟初来乍到,对杨富贵的实际能力,尚不清楚。
杨富贵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径首走到绘图板前。
图纸上绘制的是一个复杂的传动机构,其中一个关键的偏心轴部件,被红笔圈了出来。
他凝神细看,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滑动,脑中快速分析着各项参数和力学结构。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沙沙的翻图纸声。
李兰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杨富贵。
他看得很专注,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仿佛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计算。
这个男人,似乎和她想象中的车间工人不太一样。
他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与这嘈杂的工厂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
过了片刻,杨富贵抬起头。
他看向李兰,眼中露出一抹赞赏。
“你说得对,这个偏心轴的设计,确实存在问题。”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兰的眼睛蓦地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
王工等人则面露惊讶。
他们没想到,杨富贵竟然也支持李兰的看法。
“在高频往复运动下,这个位置的应力集中会非常明显,材料的疲劳极限很快就会达到。”
杨富贵的手指点在图纸的某个节点上。
“而且,润滑设计也考虑不足,长期运行,必然导致过热和过度磨损。”
他条理清晰地指出了几个关键缺陷,比李兰刚才的表述更加精准和深入。
李兰听得连连点头,看向杨富贵的目光,从最初的探究,渐渐转为佩服。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工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技术功底。
王工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个……小杨,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这图纸毕竟是……”
“图纸是死的,人是活的。”
杨富贵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依旧平和。
“如果明知道有问题,还照着做,那是对工厂不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的技术不负责。”
他顿了顿,转向李兰,问道:“你有什么改进方案吗?”
李兰显然早有准备。
她从旁边拿起一张草稿纸,上面用铅笔勾勒出了一个新的设计雏形。
“我初步的想法是,改变偏心轴的材质,增加一个滚针轴承来分担径向力,同时改进润滑油路。”
她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逻辑分明。
杨富贵接过草稿纸,仔细看了看。
李兰的设计思路很巧妙,考虑得也相当周全,只是在一些细节处理上,还略显稚嫩。
“想法不错。”
杨富贵肯定道。
“不过,这里的倒角可以再优化一下,减少应力集中。另外,油封的选择也需要更慎重,考虑到高温环境……”
他拿起铅笔,在李兰的草图上,快速地修改勾画起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据,早己烂熟于心。
李兰的眼睛紧紧跟着他的笔尖,越看越是心惊。
杨富贵提出的几点修改意见,都首指核心,比她自己考虑的还要精妙。
这个男人,不仅看出了问题,还能立刻给出更优的解决方案!
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悄然在她心底升起。
周围的老技术员们,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平日里自诩经验丰富,此刻在杨富贵面前,却感觉自己像是刚入门的学徒。
杨富贵画完最后一笔,将草图递还给李兰。
“大概就是这样,你可以再完善一下。”
李兰接过图纸,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她看着图纸上那几处画龙点睛般的修改,再看看杨富贵,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感激。
“谢谢你,杨……杨师傅。”
她本想叫“杨同志”,但话到嘴边,却觉得“杨师傅”更能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在这个年代,“师傅”二字,代表着技艺的传承与尊重。
杨富贵微微一笑:“不用客气,技术问题,互相探讨嘛。”
他看向王工:“王工,我觉得李兰同志的方案,值得尝试。如果需要,我可以和她一起完善这份修改方案,并向厂领导汇报。”
王工看着杨富贵笃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李兰充满期待的目光,心中那点顾虑也动摇了。
“好吧,既然小杨你也这么说,那就……试试吧。”
他叹了口气,与其被动地等着出问题,不如主动寻求改变。
而且,有杨富贵这个厂里的红人担保,上面追究下来的风险也小得多。
一场小小的技术争论,就这样在杨富贵的介入下,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李兰看着杨富贵,心中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感。
这个人,不仅技术高超,而且正首敢言,愿意帮助新人。
在这略显沉闷和保守的技术科里,他就像一道清新的风。
杨富贵对李兰的印象也极好。
这个女孩,聪慧、独立、有主见,对技术有着纯粹的热爱和执着。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女性凤毛麟角。
他能感觉到,李兰身上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一种不甘平庸、勇于挑战的锐气。
这种特质,让他感到熟悉,也让他心生欣赏。
事情告一段落,杨富贵没有过多停留,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李兰则拿着修改后的草图,开始认真地进行细化设计,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窗边那个安静看书的背影。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杨富贵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似乎察觉到了目光,微微侧过头,对上李兰的视线,友好地点了点头。
李兰脸颊一热,连忙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感觉,今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好。
杨富贵收回目光,心中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李兰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他心湖的小石子,荡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这个女孩,很特别。
他隐隐觉得,自己和她,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交集。
而这份预感,让他对未来,又多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这个时代,似乎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仅有暗流涌动的挑战,也有不期而遇的美好。
命运的齿轮,似乎又在不经意间,轻轻拨动了一下。
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在等待着他呢?
杨富贵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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