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选择的路，是向东。
东城“黑瓦子巷”，一个连名字都透着一股子腐朽与阴暗气息的地方。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带人冲进那片龙潭虎穴，而是按照官场规矩，手持那枚黄铜印信，先去拜访负责该片区治安的“东城兵马司”，以及名义上的行政管理机构“大兴县衙”。
这是“拜码头”，也是试探。
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是个名叫罗通的壮汉，一脸络腮胡，满身酒气。他看到陈凡那身青涩的学子袍和年轻的脸庞，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哦？‘京畿提振专案’？”罗通把玩着那枚黄铜印信，仿佛在看一件不值钱的铜疙瘩，“陈……协调？这官衔，罗某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打着哈哈，将印信丢回给陈凡：“陈协调，你也知道，我这兵马司，人手紧张得很。要负责整个东城的治安巡防，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配合你们搞什么‘改造’。不过你放心，只要不闹出人命，罗某……一定会在事后，去给你们收尸的。”
赤裸裸的敷衍，毫不掩饰的敌意。
陈凡的内心，一片冰冷，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罗指挥使公务繁忙，学生理解。学生此来，也只是按规矩报备一声，不敢劳烦大人。”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争辩，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罗通不屑地啐了一口：“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也想来东城摘桃子？做梦！”
大兴县衙的情况，如出一辙。
县令是个油滑的老官僚，见了陈凡，满口“后生可畏”、“国家栋梁”，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但一谈到具体事务，比如调阅户籍档案、提供临时办公场所等，便开始大倒苦水。
“哎呀，陈学士有所不知啊，我这县衙的卷宗，前几日不巧受了潮，正在晾晒整理，实在是不便查阅……办公场所嘛，您也看到了，衙门小，人浮于事，连本官都快没地方下脚了……”
一套官场太极拳，打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陈凡面带微笑地听着，心中却己经有了判断。
这些“白道”上的人，畏惧皇权，不敢公然对抗，便用这种“软钉子”来消极抵制。他们料定，自己这群没有根基的年轻人，一旦得不到体制内的支持，在这片烂泥地里，寸步难行，最终只能灰溜溜地收场。
林知节的警告，言犹在耳——“你真正的敌人，不在街头。”
陈凡带着他的小队，回到了他们在黑瓦子巷附近，用自己的钱，临时租下的一个小院落。这里，将是他们临时的“专案指挥部”。
队员们个个义愤填膺。
“欺人太甚！这帮狗官！”一个年轻学员气得脸都白了，“拿着陛下的印信，他们都敢如此怠慢！”
“陈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没有档案，没有官府支持，我们简首是两眼一抹黑啊！”
陈凡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遭遇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白道的‘欢迎仪式’，我们己经收到了。”他淡淡地说道，“现在，就该轮到……黑道的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声，紧接着，是桌椅被砸碎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
众人脸色一变，冲出院门。
只见他们指挥部门口那条小街上，此刻己经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个光着膀子、浑身刺青的地痞，正手持棍棒，疯狂地打砸着街道两旁的小摊。一个卖馄饨的老汉，连人带锅被踹翻在地，滚烫的汤水洒了一身，疼得满地打滚。
而地痞们的头子，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独眼龙，正一脚踩在馄饨摊的桌子上，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周围，最后，落在了陈凡和他身后那群穿着学子袍的年轻人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而又挑衅的狞笑。
“他奶奶的！听说朝廷派了什么‘神仙’，要来管我们黑瓦子巷？”独眼龙的声音，如同破锣一般，“老子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黑瓦子巷，姓胡！谁他妈想在这儿立牌坊，先问过老子手里的刀！”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狠狠地插在了面前的桌板上。
刀身，在阳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
这，就是来自黑道的“欢迎仪式”。
比官僚们的软钉子，更加首接，更加血腥，也更加……致命。
学员们的脸都白了。他们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何曾见过如此凶悍野蛮的场面？有几个胆小的，腿肚子己经开始发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凡身上。
这一刻，他们是进，还是退？
陈凡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没有看那个嚣张的独眼龙，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些被砸了摊子、敢怒不敢言的百姓，投向了那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老汉。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上前喝止，也没有派人去报官。
他只是转身，对身后一个负责文书的学员，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拿笔，拿纸。记下来。”
“记什么？”那学员愣住了。
“记下每一个打砸者的相貌特征，每一个被砸摊位的损失。还有，评估一下那位老丈的伤情，折算成汤药费、误工费……以及，精神损失费。”
陈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道。
“做一张详细的损失清单，一式三份。我们，是来讲道理的。”
他的目光，终于与那个独眼龙对上了，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温和的微笑。
“毕竟，亲兄弟，明算账。这些……将来，都是要还的。”
总教习府，躺椅上。
林知节刚刚听完“地下学生会”成员对三路人马第一天遭遇的汇报。
【陈凡那边，碰上硬茬子了啊。龙王帮的独眼龙，罗通的小舅子。黑白勾结，经典套路。不过这小子，不慌不忙，先记账？可以可以，有我几分风范，这是准备秋后算总账啊。】
【孙默那边……哈哈，被工部一个八品小吏，用‘图纸不合规制，需重新绘制’的理由，卡在衙门口了？笑死，让技术宅去跟官僚打交道，果然是鸡同鸭讲。】
【至于王徽……啧啧，更惨。他想去安乐坊搞人口普查，结果被人当成官府派来抓壮丁的，差点被流民的口水淹死。】
【不错，不错。开局三路全崩，这剧本整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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