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然的笔，从未像今天这样充满力量。
第二日一早，数十张用最通俗易懂的白话文写就的《告安乐坊全体居民书》，便贴满了这个巨大贫民窟的每一个角落。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却首击人心：
“想吃饭吗？想让家人不挨饿吗？那就来干活！挖土、挑担、修河堤！干一天活，领一张粮票！一张粮票，到丰裕粮行，就能换三斤糙米、半斤黑面！多劳多得，上不封顶！想活命的，就来！”
告示一出，整个安乐坊，炸了。
成千上万的流民，从他们那破烂的窝棚里涌了出来，将告示围得水泄不通。识字的人大声念着，不识字的人侧耳听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渴望，以及一丝深深的怀疑。
“真的假的？干活就给粮食？”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汉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丰裕粮行？那可是京城最大的粮铺！他们会认这什么‘粮票’？”
“官府的话，能信吗？别是骗我们去卖苦力，最后连口汤都喝不上！”
怀疑、观望，构成了主流情绪。他们被骗过太多次，早己不相信任何虚无缥缈的承诺。
王徽和孟子然站在临时搭建的招工台后，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神情凝重。他们知道，要打破这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光靠一纸告示，远远不够。
这时，几个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家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为首的一个三角眼，斜着眼睛，怪声怪气地喊道：“各位乡亲！别被这帮小白脸给骗了！他们就是想抓咱们去当炮灰！我可听说了，那龙须沟里，淹死过人，有水鬼！谁去谁死！”
他这么一煽动，人群中本就脆弱的信任，立刻开始动摇，不少人露出了惊恐和退缩的神色。
王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他知道，这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不想让他们顺利招到人。
他没有发怒，而是想起了林知节的教诲——“有时候，能帮你解决最大麻烦的，恰恰是你最看不起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
他对着人群，朗声说道：“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不信！没关系！信不信，试一试便知！”
他一挥手，身后立刻有学员，抬上来几口巨大的铁锅，锅里，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杂粮粥。
“今天！凡是报名登记的！不管你干不干活，先领一碗热粥，一个黑面馒头！”王徽的声音，传遍了全场，“我们不强迫任何人，只想让大家知道，我们，是真心想让各位吃饱饭！”
“哗——”
人群彻底骚动了！
对这些饿了几天、甚至几十天的人来说，一碗热粥的诱惑，远比任何承诺都来得真实！
立刻，就有人顶着怀疑，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在登记册上按下了手印。然后，他真的从孟子然手中，领到了一碗满满当当、几乎能立住筷子的热粥和一个坚实的黑面馒头。
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了招工台。之前还犹豫不决的人群，瞬间变成了汹涌的人潮。
那个煽风点火的三角眼，看到这一幕，脸色一变，还想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挤过来几个衣衫褴褛、看起来比谁都饿的流民。其中一个，在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胡爷说了，让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滚回去。”
三角眼的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流民”。那人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眼神却冰冷得像刀子。
三角眼吓得魂飞魄散，连个屁都不敢放，立刻带着他那几个手下，灰溜溜地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王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嘴角微微上扬。那些所谓的“流民”，正是他花了一点钱，从百花巷“借”来的、花臂龙手下最精干的几个小弟。他们换了身行头，混在人群里，专门负责对付这种暗地里使绊子的人。
用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也是林知节教的。
一碗热粥，解决了信任危机。
几个“小人物”，清除了内部捣乱者。
一天下来，招工台前，己经登记了超过三千名愿意干活的流民。
安乐坊这盘死棋，被王徽和孟子然，用最简单、最务实的方法，彻底盘活了。
镜头切换，东城，黑瓦子巷。
这里的气氛，与安乐坊的热火朝天，截然相反。
陈凡的指挥部小院，门可罗雀，死气沉沉。
自从那天独眼龙当街行凶，用最嚣张的方式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后，整个黑瓦子巷的居民和商户，都对他们这群“官差”避之唯恐不及。
没有人敢跟他们说话，没有人敢卖东西给他们，甚至连倒夜香的，都绕着他们院子走。
他们被彻底孤立了。
小院内，队员们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陈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连门都出不去，更别提什么改造了。”一个学员沮丧地说道。
“是啊，这帮人软硬不吃，官府又不配合，我们就像被困在孤岛上一样。”
陈凡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面前，摆着一份他亲手绘制的、潦草的黑瓦子巷势力分布图。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个赌场、妓院、以及地头蛇们的名字。
他仿佛没有听到队员们的抱怨，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他在思考。
林知节的教诲，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不要试图用道德感化……唯一的语言是利益和暴力……建立新的规则……”
他知道，王徽在安乐坊的成功，无法在这里复制。安乐坊缺的是“希望”，而黑瓦子巷，缺的是“敬畏”。
对付一群饿狼，你不能给他们骨头，那只会让他们觉得你软弱可欺。
你必须……成为一头比他们更凶、更狠的猛虎。
“敬畏……”陈凡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从今天起，所有人，停止一切外出活动。”
“啊？”队员们都愣住了。
“我们不查案，不走访，不劝善。”陈凡继续说道，“我们只做一件事。”
他拿起桌上那份由他口述、学员整理的、详细到每一个铜板的“损失清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我们……算账。”
他将清单递给一个学员：“把这个，给我抄一百份。明天一早，贴遍黑瓦子巷的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看看，龙王帮的胡爷，欠了我们，欠了这条街的百姓，一笔多大的债。”
“另外，”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去查。把那天动手的每一个地痞的家庭住址、父母妻儿，都给我查得一清二楚。我们不去动他们，但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每一笔‘恶’，都有一本看不见的账本，在清清楚楚地记着。”
“这……这不是君子所为啊……”一个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学员，忍不住小声嘀咕。
陈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在这里，”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规矩。我的账本，就是王法。”
“君子？”他自嘲地笑了笑。
“君子，在黑瓦子巷，是活不下去的。”
(http://www.qiushuxsw.com/book/jKKjTl.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