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掀开轿帘的刹那，康宁低垂的睫毛在泛红的脸颊投下细碎阴影。他颤抖着伸手搀扶，声音里裹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三妹妹......"
"公子认错人了。"康宁偏过脸，指尖却不自觉勾住他的衣袖，"今日该唤我一声'娘子'。"
柴娘子在喜堂外笑出了眼泪，攥着范良翰的胳膊首晃："你瞧这对冤家！早该这般利落！"范良翰刚要开口，福慧突然从屏风后转出，鬓边的银步摇随着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
"杜家的人往这边来了！"她扯住柴安的喜服下摆，"杜仰熙带了十来个护院，说是要讨个说法！"
柴安的手掌重重按在康宁肩头，低声道："别怕。"他转身时喜服翻飞，红绸腰带扫过烛台，溅起几点火星。杜仰熙跨进门槛的瞬间，柴安端起案上的交杯酒，泼在青砖地上："杜公子这是来喝喜酒，还是来砸场子？"
杜仰熙的目光掠过轿中女子，冷笑出声："柴兄好手段！当日在观音庙，我明明见令夫人被寿华姑姑带走，今日却成了柴家新妇？"他身后的护院们往前半步，腰间佩刀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康宁突然掀开盖头，步摇上的珍珠坠子撞出清脆声响："杜公子记性倒好！那日在菩萨面前，我为柴安求平安，可杜公子在做什么？"她从袖中抽出半幅写着佛偈的素绢，"您带着书童在大雄宝殿外题诗，'红粉骷髅终黄土'——这般亵渎神灵的话，可要我当众念给诸位听？"
杜仰熙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后退半步撞翻了香案。寿华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手中托着檀木匣："杜娘子也来了？正巧，老身今日在库房发现这封书信。"她抖开泛黄的宣纸，"二十年前杜老爷落难时，写给我家老爷'结草衔环'的承诺，可还作数？"
杜娘子脸色骤变，扯住丈夫的衣袖："老爷！这......"
柴娘子慢悠悠晃到杜仰熙面前，金护甲划过他的衣袖："听说杜公子要外放泉州？巧了，我娘家堂兄正是泉州知府。"她凑近压低声音，"杜公子若还想在仕途上走得安稳，不如今日就当喝了杯喜酒。"
杜仰熙额角青筋跳动，突然仰天大笑："好！好个柴家！"他猛地甩开妻子的手，转身离去时衣摆扫落供桌上的苹果，"咚"地滚到康宁脚边。
柴安弯腰拾起苹果，在衣襟上擦了擦递给康宁："甜吗？"康宁咬了一口，汁水顺着嘴角滑落，她笑着用帕子去擦，却被柴安握住手腕。两人对视的瞬间，满堂宾客的喧闹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康宁！"郦娘子突然冲进来，发间的金钗歪斜，"你可知闯了多大的祸？杜家虽然走了，可王家、李家......"
"母亲。"康宁起身福了福，"女儿既己嫁入柴家，便与柴安同甘共苦。当年杜仰熙能在刘家门前题诗羞辱，今日若再有人敢欺上门，女儿定不会退缩。"
柴安握紧她的手，转向柴娘子："娘，孩儿明日便与康宁回门。往后无论杜家如何，或是其他人家刁难，我柴安绝不做缩头乌龟。"
福慧突然拍手笑道："不如趁着今日，把三妹妹的嫁妆也理一理！"她从袖中掏出账本，"母亲库房里那对翡翠镯子，还有爹爹留下的田契......"
"胡闹！"郦娘子作势要打，眼角却泛着笑意，"哪有刚成亲就惦记嫁妆的？"
范良翰揽住福慧的肩膀，朝柴安挤挤眼："妹夫放心，有我们夫妇在，定不会让三妹妹受委屈。"
夜色渐深，宾客散尽。柴安与康宁并肩站在屋檐下，月光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康宁望着天上一轮圆月，轻声道："记得那年中秋，你翻墙进来偷我家的桂花酒......"
"还被你用扫帚追着满院子跑。"柴安接过话头，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花瓣，"后来你偷偷往我书箱里塞桂花糕，被寿华姑姑发现，硬是罚我抄了十遍《女诫》。"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起檐下的燕子。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柴安。"康宁突然正色，"若有一日杜仰熙真的回来报复......"
"那便兵来将挡。"柴安将她搂进怀里，"你既敢为我违抗母命，我又怎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明日起，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康宁靠在他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嘴角慢慢扬起："那你可要记得，今日在喜堂发的誓。"
"自然记得。"柴安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夜风拂过，檐角的铜铃轻轻摇晃，仿佛在为这对历经波折的恋人送上祝福。月光如水，洒在这对新人身上，照亮了他们携手走向未来的路。
第二日，柴安与康宁回门。刚到郦家，便听闻杜家放出话来，要在生意上给柴家使绊子。柴安眉头微皱，却并未慌乱。郦娘子担忧不己，拉着康宁的手首说不该得罪杜家。康宁安慰母亲道：“母亲莫怕，柴安有主意。”
柴安在郦家书房与郦老爷商议对策，他提出与几家交好的商户联手，共同应对杜家的打压。郦老爷虽有些迟疑，但也觉得可行。
回柴家后，柴安立刻着手安排。他一面让伙计们加大宣传，提高自家店铺的知名度；一面与合作商户沟通，稳定货源。康宁也没闲着，她亲自下厨做些特色点心，让伙计拿到街上免费品尝，吸引了不少顾客。
日子一天天过去，柴家的生意不仅没被杜家打垮，反而越来越好。杜仰熙得知后，气得暴跳如雷，可也无可奈何。而柴安与康宁的感情，在这共同应对困难的日子里，愈发深厚，携手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账房，柴安握着算盘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正整理账簿的康宁：“三妹妹，城西绸缎庄的陈老板说下月要加三成货，咱们库房怕是吃紧。”
康宁指尖划过泛黄的账册，忽然轻笑出声：“前日我让王婶做的枣泥酥，送去绸缎庄后陈夫人赞不绝口。你说，若以点心方子换他提前备货，可行？”
柴安搁下算盘，走到她身后轻轻揉着她发酸的肩膀：“夫人这法子倒是新鲜。不过……”他故意压低声音，“若陈老板也学你当年，拿扫帚追着我要方子，可如何是好？”
康宁反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范良翰踹开半掩的门，额头沁着汗珠：“不好了！杜仰熙从泉州回来了，带了个姓周的盐商，说是要在青州开三家布庄！”
柴安的手掌重重按在账桌上，震得算盘珠子哗啦啦作响：“他倒是会挑时候。”他转头看向康宁，“这次恐怕不只是冲我们来的。”
康宁起身倒了杯凉茶递给范良翰，语气却很镇定：“青州布庄生意本就饱和，杜仰熙突然插进来，怕是想搅浑水。福慧可有消息？”
“她带着我去杜家外转悠了两圈。”范良翰灌下凉茶，抹了把嘴，“听杜家下人说，那姓周的盐商和知府沾亲带故，还夸下海口要三个月挤垮青州所有布庄。”
柴安踱步到窗前，望着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盐商有钱，知府有权，这仗不好打。”他突然转身，目光灼灼，“不过越是这样，越要让他们知道，柴家不是好惹的！”
当晚，柴家书房烛火通明。柴娘子端着莲子羹推门而入，瞥见满桌的布样和账本，眉头皱起：“安儿，要不咱避一避风头？那盐商财大气粗，犯不着硬碰硬。”
“娘，若这次退了，以后青州还有柴家立足之地吗？”柴安握住母亲的手，“您忘了杜仰熙当年怎么羞辱康宁？如今他想踩着咱们往上爬，孩儿绝不能让他得逞。”
康宁也站起身，将温热的莲子羹递到柴娘子手中：“母亲放心，我和柴安己想好对策。明日我便去拜访陈夫人，顺便探探其他商户的口风。”
三日后，青州最大的茶楼里，杜仰熙正与周盐商推杯换盏。二楼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康宁身着月白襦裙，身后跟着两名丫鬟，手中托盘上摆着精致的点心。
“杜公子，周老板，许久不见。”康宁福了福身，声音清亮，“听闻二位要在青州大展宏图，特来送上薄礼。这是柴家新制的玫瑰酥，还请赏脸品尝。”
周盐商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这酥皮层层分明，玫瑰馅甜而不腻，倒是难得的美味！”
杜仰熙脸色阴沉，将茶盏重重一放：“柴夫人这是何意？莫不是来求和的？”
康宁轻笑一声，从袖中抽出张纸：“求和？自然不是。这是青州二十家布庄联名的契约，约定三年内不与杜周两家合作。”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骤然变色的脸，“杜公子，周老板，青州虽大，可容不下吃独食的人。”
周盐商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酒杯：“你！你们竟敢联合抵制？”
“周老板莫急。”康宁依旧保持着微笑，“柴家愿以点心方子为聘，与陈记绸缎庄结为亲家。往后陈老板的绸缎，只供柴家布庄。”她望向脸色铁青的杜仰熙，“至于杜公子，若还想在青州做生意，不妨先去问问，那些被您挤垮的商户，他们的家人可还安好？”
杜仰熙“啪”地拍案而起，却被周盐商按住肩膀。老盐商盯着康宁，突然大笑：“好个柴夫人！够狠！”他转头看向杜仰熙，“杜老弟，这青州的水，看来比泉州深多了。”
半月后，杜周两家的布庄悄然撤资。柴安站在新开业的分店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握住康宁的手：“若不是你那日在茶楼震慑住他们……”
“若不是你平日里仗义疏财，商户们又怎会愿意与我们共进退？”康宁倚在他肩头，“柴安，你看这青州的天，多蓝。”
柴安将她搂得更紧，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往后的日子，定会比这蓝天更清朗。”
夕阳西下，余晖为两人的身影镀上金边。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空气中飘着柴家点心铺新出炉的甜香。康宁望着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嘴角扬起幸福的弧度——这，便是她想要的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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