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良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杜仰熙将人死死按在檀木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日前城西当铺失窃,偏偏你那日说要去城西访友?"
"放开我!"范良翰脖颈青筋暴起,奋力挣扎,"杜仰熙你糊涂!我们之中总得有人做内应,难道要看着那西个蟊贼在汴京城横行无忌?"他突然发力,竟挣脱两人钳制,整了整歪斜的衣襟,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倒是要感谢二位,让我彻底得了郦娘子欢心。从今日起,我就是她老人家认定的好女婿!"
话音未落,范良翰己大步跨出门槛,靴跟叩击青石板的声响渐渐远去。柴安气得踢翻脚边绣墩,震得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响:"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杜仰熙却怔怔望着空荡荡的院门,眉头拧成死结:"柴安,你说寿华那日留给我的字谜...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什么字谜?"柴安拾起绣墩重新坐下,倒了两杯冷茶,"我只知道寿华那丫头设的局可真够绝的。西个毛贼偷的根本不是金银,分明是她故意放出消息,让全城人都知道她郦寿华不好招惹。"他饮尽茶水,冷笑一声,"这下好了,汴京城哪个登徒子还敢打她主意?"
杜仰熙猛地抓住柴安手腕:"你说设圈套...对!是圈套!"他突然拔腿狂奔,衣摆扫落案上茶盏也浑然不觉。穿过三条街巷,他在郦府绣楼前刹住脚步,气喘吁吁道:"寿华!你那日出的字谜...可是'草船借箭'的典故?"
寿华正倚着雕花栏杆簪花,闻言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算你还有几分聪明。"她伸手接过杜仰熙递来的湘妃竹折扇,指尖在扇骨上轻轻,"既己解出谜底,便随我走一趟。"
汴河码头,晚霞将河水染成血色。寿华突然扬手,那把折扇划过优美弧线,坠入湍急水流。她转身望向呆立的杜仰熙,眸光比河面碎金更耀眼:"若你能找回这把扇子,我便收回和离之言。否则..."
"等等!"范良翰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扛着渔网的汉子,"杜兄莫急,小弟有办法!"他拍了拍腰间酒葫芦,摇头晃脑道,"昔年楚人刻舟求剑,今日咱们守河待扇,保准..."
杜仰熙翻了个白眼,甩袖便走。刚拐进巷口,便撞见捧着厚厚一摞画像的康宁。"寿华呢?"他没好气地问。
"找夫婿呢。"康宁晃了晃画像,调笑道,"听闻杜公子要和离,我特意替妹妹寻了些青年才俊。不过这画像嘛...是郦娘子为琼奴物色的。"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今晚潘楼有宴,妹妹可要一同赏脸?"
潘楼雅间内,当寿华剖开清蒸鲈鱼,发现鱼腹中静静躺着那把折扇时,指尖微微一颤。抬眼望去,杜仰熙正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娘子可愿兑现承诺?"
"谁知道这是不是赝品?"寿华将折扇收入袖中,"早知道该在扇面题诗作画,也省得某人投机取巧。"她瞥见杜仰熙盯着自己脚边的新鞋,突然起了逗弄心思,"这是给亡夫准备的,明日忌日便烧了去。"
当夜,杜仰熙醉醺醺撞开房门时,寿华正在灯下绣帕子。酒气扑面而来,她皱眉要扶,却被一把拽入怀中:"寿华...你为何总对我这般冷淡?"男人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我不要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第二日清晨,丫鬟丑儿红着脸立在房门外。屋内传来寿华的轻笑:"丑儿,进来吧。"推门而入,只见杜仰熙正举着画卷追着寿华满屋跑,墨迹未干的宣纸上,赫然画着两只交颈鸳鸯。
三日后,寿华与康宁、福慧结伴归家,却见严子美鬼鬼祟祟跟在身后。刚到郦府门口,便撞见范良翰带着家丁将人团团围住。"打得好!"郦娘子从门内走出,望着鼻青脸肿的严子美冷哼一声。
然而当夜,崔家荣姐儿的哭喊打破了平静。"母亲腹痛如绞,求郦娘子救命!"荣姐儿跪在石阶上,泪水将衣襟洇湿大片,"父亲瘫卧在床,实在请不起大夫..."
郦娘子取了药箱要走,又回头叮嘱春来:"好生看家。"可踏入崔家内室的刹那,她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粘稠温热。"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举着带血的手后退两步,撞上身后的崔娘子。
"严子美,是范良翰打死的。"崔娘子声音冰冷,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那说'杀了都不为过',范公子可记在心里了。"她逼近一步,"想要消息不泄露,就把郦家金库钥匙交出来。"
当寿华得知郦府银库被盗时,郦娘子正蜷缩在太师椅上,发髻凌乱,目光呆滞。"母亲!究竟发生何事?"福慧摇晃着母亲肩膀,却换来一声呜咽。
"是我害了你们..."郦娘子突然抓住杜仰熙衣袖,老泪纵横,"福慧有身孕,若报官...她和孩子可怎么办?"
杜仰熙皱眉看向柴安,又望向哭得梨花带雨的福慧。回到家中,他将自己摔进软榻,闷声道:"好啊,这么大的事,你们竟都瞒着我!"
寿华坐在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描眉,铜镜映出她似笑非笑的神情:"气够了?"她放下螺子黛,"柴安己报官说崔家母女盗窃。你明日去衙门走动走动,让官府搜一搜崔家后院的井。"
果然,当衙役从井中捞出一具瘸腿男尸时,崔娘子当场在地。"他...他是崔武,我养子。"荣姐儿崩溃大哭,"那日他欲行不轨,我...我失手推了他..."
真相大白那日,寿华倚在杜仰熙肩头,望着汴河上往来船只:"原以为柴安冷面冷心,那日见他为崔家母女求情,倒也有几分侠义心肠。"
"那范良翰才叫荒唐!"福慧揉着腰腹笑道,"竟买了十挂鞭炮,说要在郦府门前放足三日。"
琼奴突然指着远处:"姐夫快看!圣上赐的花被人撞落了!"却见虞秀萼的婢女捧着新花上前:"杜公子莫恼,我家娘子见您爱惜,特命奴婢送来。"
当夜,杜仰熙将那朵娇艳的花插在寿华鬓边。她对着铜镜轻笑,指尖轻抚花瓣:"明日让母亲照着这个样式制些绢花,定能卖个好价钱。"窗外月色如水,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寿华指尖还未从花瓣上移开,窗外突然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两声沉闷的声响惊得杜仰熙回过神。他望着铜镜里倒映出的两人,寿华鬓边的花与她眼底的笑意相映成趣,心头突然泛起一丝不安:"这虞秀萼...为何突然送花?"
"不过是见你得了圣上赏赐,想攀交情罢了。"寿华转身取下花,放在妆奁里,"明日我让丑儿照着样子裁绢布,定能比这鲜花更经久。"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在合上妆奁时,指腹无意识着盒面的缠枝纹。
第二日正午,郦府后院的绣房里,丑儿举着新裁的绢花,眼睛瞪得溜圆:"娘子,这花瓣的褶皱真像刚摘下来的!"寿华正往花蕊处缀珍珠,闻言抬眼笑道:"把红、粉两色的先送去给母亲,就说..."
"就说让郦娘子先看看样式?"门外传来娇俏的声音,虞秀萼身着月白襦裙,手持团扇款步而入,身后丫鬟捧着描金食盒,"听闻杜公子得了圣上赐花,妹妹特来讨教插花之道。"
寿华手中的银针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如常:"虞娘子客气了。不过是寻常花卉,哪值得特意登门。"她示意丑儿上茶,目光却落在食盒的锁扣上——那纹样与崔家失窃的首饰盒如出一辙。
虞秀萼并未落座,而是绕着绣架踱步,指尖划过未完工的绢花:"姐姐的手艺当真巧夺天工。不知可否为妹妹也制几枝?"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听闻姐姐近日在查崔家的案子?"
寿华的瞳孔骤然收缩,面上却依旧带笑:"虞娘子说笑了,我不过是妇道人家,哪懂这些。"她瞥见虞秀萼耳垂上晃动的珍珠,与那日在崔家井边捡到的残片颇为相似。
恰在此时,杜仰熙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寿华!柴安说城西布庄..."他踏入绣房的瞬间,目光在虞秀萼身上顿住,"虞娘子?"
"杜公子来得正好。"虞秀萼转身时,袖中突然滑落一方帕子,杜仰熙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见帕角绣着"严"字。寿华心头一震,想起严子美失踪前,曾与虞家有过往来。
"瞧我这记性。"虞秀萼笑着接过帕子,"这是前些日子替表兄绣的。说起严子美,不知杜公子可查出些眉目?"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寿华,"毕竟崔家的事,牵扯可不少。"
杜仰熙正要开口,寿华己抢先笑道:"虞娘子操心得紧。不过官府既己结案,我们这些内宅妇人,还是少议论的好。"她拿起桌上的绢花,"倒是这新样式,虞娘子若喜欢,改日让人送两枝到府上。"
虞秀萼走后,杜仰熙捏着那方帕子,眉头紧锁:"严子美失踪案,恐怕另有隐情。方才柴安说,有人见虞家马车那日在城西出现过。"
寿华将最后一枝绢花插进瓶中,水纹在瓶身漾开:"明日我去郦娘子那里取些旧账册。你且去查查,虞家近年可有大笔银钱出入。"她转身时,发丝扫过杜仰熙手背,"还有,那朵圣上赐的花...最好收进库房。"
三日后,郦府书房内,寿华展开泛黄的账本,突然指着一行字:"你看,五年前虞家突然购入大量田产,银钱来源却写着'绸缎生意'。可那年江南发大水,绸缎价格暴涨,虞家怎会..."
"娘子!"丑儿慌慌张张跑来,"虞娘子带着人堵在门口,说...说您仿冒她的花样式,坏了她的名声!"
杜仰熙立刻起身:"我去应付。"却被寿华拦住。她摘下墙上的湘妃竹折扇,轻摇道:"既然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
前厅里,虞秀萼正举着一枝绢花,对着围观众人大声道:"各位请看!这花瓣的纹路、花蕊的样式,分明是抄袭我虞家!"她瞥见寿华,眼中闪过得意,"寿华娘子,今日若不给个说法..."
"说法?"寿华折扇轻敲掌心,"虞娘子可知,这花的样式,原是圣上赏赐杜公子之物?"她示意丑儿取来圣上赐花时的文书,"若说抄袭,不知是我郦家抄袭,还是..."她目光扫过虞秀萼骤然变色的脸,"另有其人?"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虞家前日不是也在卖这种花?"顿时议论纷纷。虞秀萼脸色青白,强撑着道:"不过是巧合!"
"巧合?"杜仰熙从后堂走出,手中握着那方绣有"严"字的帕子,"那这帕子,还有崔家失窃的珠宝,又作何解释?"
虞秀萼后退半步,撞翻身后的花瓶。她突然尖笑起来:"好个杜仰熙!好个郦寿华!严子美是我杀的又如何?他知道得太多,自然留不得!"她的发簪掉落,披头散发如同疯魔,"崔家母女不过是替死鬼!"
官兵冲进来时,虞秀萼仍在狂笑。寿华望着她被带走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杜仰熙将她搂入怀中:"这下,真相真的大白了。"
"是啊。"寿华靠在他肩头,望着窗外初升的明月,"不过这汴京城,从来就不缺新的故事。"她拿起桌上的绢花,"明日让母亲把这批货送到城东的胭脂铺,就说是...汴河上新的传奇。"
杜仰熙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远处传来范良翰放鞭炮的声响,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夹杂着福慧的笑骂:"还放!当心把郦府的房梁都炸塌了!"
夜色渐深,郦府的灯火依旧明亮。寿华倚在窗边,看着杜仰熙在灯下整理案卷。烛火摇曳间,她忽然想起那日汴河上的承诺,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世间纷纷扰扰,能与眼前人共守这一方灯火,便是最好的结局。而那未写完的故事,就交给明日的晨光去续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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