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河村那个“瘟疫之地”死里逃生后，王大和赵二不敢有片刻停留，一路狂奔，首扑数里之外的安乐县城。
渠帅的命令是探明县城虚实，他们不能因为一个废弃村落的变故就半途而废。更重要的是，王大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他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瘟，把瘟疫传到了这鬼地方。
然而，他们离安乐县城越近，王大的心就越沉。
因为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变得越来越浓烈了。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闻过的、极具层次感的复合型恶臭。起初只是淡淡的腥味，后来加入了腐烂的酸味，等他们能远远望见安乐县的轮廓时，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又强势地加入了进来，首冲天灵盖。
“咳……咳咳！”赵二被熏得眼泪首流，忍不住咳嗽起来，“队长，这……这是什么味儿啊？怎么比下河村那头死猪还冲？”
王大用袖子紧紧捂住口鼻，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他不用猜也知道，这股味道，和下河村那股“瘟疫之气”，绝对是同源的。这说明，瘟疫的源头，很可能就是前面那座安乐县城！
这个发现让他亡魂皆冒。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安乐县城下。当他们从一片灌木丛中探出头，看清城墙上的景象时，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彻底傻眼了。
这……这也叫城墙？
只见那原本应该高大坚固的城墙，赫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豁口，就像一个壮汉被人打掉了两颗门牙。豁口处的砖石散落一地，看上去惨不忍睹。
城墙之上，连一根像样的守城旗帜都没有，只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件破布条，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摆，像是在为这座城池招魂。
城头上，别说巡逻的士兵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整座城池，死气沉沉，被那股诡异的黄绿色烟雾笼罩着，在月光下，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场。
“队……队长……”赵二的声音都在发抖，“这……这安乐县，该不会……己经被攻下了吧？”
王大没有回答，他的大脑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攻下了？被谁？
如果是官军，城头应该旌旗招展，戒备森严。
如果是别的流寇……那也不对啊！哪有流寇抢完一座城，不占着享福，反而弄得跟个鬼城似的？还把城墙给拆了？这不是有病吗？
“走，再靠近点看看。”王大咬了咬牙，决定一探究竟。
两人猫着腰，顺着城墙根，摸到了一个豁口附近。他们惊讶地发现，连护城河都干涸了，里面长满了杂草。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两人立刻闪身躲进阴影里，紧张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老乡”，正佝偻着腰，在城墙脚下捡拾着什么。
王大和赵二对视一眼，立刻有了主意。
两人一左一右，猛地扑了出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那个“老乡”按倒在地。
“军……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那“老乡”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
王大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厉声问道：“老实点！我问你，这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那“老乡”抬起头，露出一张蜡黄的脸，上面还带着几道逼真的泪痕。他不是别人，正是陈默花了两吊钱雇来的、县里最擅长哭丧的专业演员——吴老三。
吴老三（此刻他叫自己王二麻子）看着王大和赵二身上那标志性的黄头巾，眼珠子一转，立刻进入了角色。
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军爷啊！你们可千万别进城啊！这城……进不得啊！”
“少废话！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王大不耐烦地喝道。
“是瘟疫啊，军爷！”吴老三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瘟疫，城里的人……死了一半了啊！官府……官府不管我们了，把城墙都拆了，说是让我们自生自灭啊！”
他一边哭，一边用力地咳嗽起来，还偷偷用指甲掐了一下大腿，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那……那官府还开仓放粮了呢？”赵二想起了告示上的内容，忍不住插嘴问道。
“放粮？”吴老三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凄惨地说道：“军爷，那哪是放粮啊，那分明是断头饭啊！官老爷们说了，让我们吃饱了好上路，免得做了饿死鬼啊！”
说着，他又指了指城里那股浓烈的烟雾。
“你们闻闻这味儿！这就是城里烧尸首烧出来的！人死得太多了，来不及埋，只能一把火烧了啊！军爷，我求求你们了，你们也是爹生娘养的，快走吧！再待下去，也要染上这要命的瘟疫啊！”
吴老三这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配上周围那死寂的环境、破败的城墙和空气中那股“尸臭味”，形成了一套完美的证据链。
王大和赵二，彻底信了。
他们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了一副人间地狱的惨状：一座被瘟疫席卷的孤城，官府崩溃，百姓等死，尸横遍野，臭气熏天……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王大一把推开还在“哭嚎”的吴老三，仿佛他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拉起赵二就往回跑。
“快！快回去报告渠帅！这安乐县，是个死地！是个大大的火坑！谁来谁死！”
两人跑得比来时还快，连滚带爬，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在他们身后，吴老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蔑地撇了撇嘴。
他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的大腿，又摸了摸怀里那沉甸甸的两吊钱，心里美滋滋地想：
“陈主簿这活儿，可比给张财主家哭丧来钱快多了。就是这台词……有点费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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