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郡城军民为“稳健侯在天之灵吓退蛮族”而陷入狂欢的第三天,断魂崖下,陈默终于重获了自由。
他不是解开了那个死结,而是用一种更原始、更“稳健”的方式——磨。
他用牙齿,用石头的锋利边缘,像一只最执着的耗子,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硬生生地将那根救了他命、也差点困死他的安全绳,磨断了。
当绳索断裂,他从离地不到半尺高的岩石上摔下来,瘫倒在地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重生。
【活下来了……】
他躺在地上,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地呼吸着泥土的芬芳。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暂时忘记了饥饿与寒冷。
休息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挣扎着爬起来,对自己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战损评估”。
【身体状况:轻度脱水,能量储备严重不足,多处软组织擦伤,精神高度疲惫。结论:不影响基本行动能力,但需尽快补充给养。】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那个让他“死”过一次的山谷,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安乐郡城潜行而去。
他的计划很简单。
【第一步:潜入城内,前往我在城西一处废弃水井里藏匿的‘B计划应急包’。】
【第二步:取出里面的金银细软、换洗衣物和伪造的路引。】
【第三步:趁着夜色,远走高飞,从此改名换姓,做一个富家翁。】
【至于我那份‘烈士’的抚恤金……算了,风险太高,不要也罢。君子(稳健人)不立于危墙之下。】
计划,一如既往的完美。
然而,当他像一只机警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摸到郡城南门附近时,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原本朴素的城楼之上,此刻张灯结彩,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和素色的绸带。而在城门的正上方,最显眼的位置,悬挂着一幅巨大无比的……画像。
画中人,剑眉星目,面容清癯,一身青衫,临风而立,眼神中带着三分悲悯,七分淡然,嘴角还挂着一丝洞察世事的微笑。仙风道骨,神韵天成。
陈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使劲掐了一下大腿。
剧痛传来。
这不是梦。
【这画的……是我?】
【我什么时候长这么帅了?还有这眼神,这微笑……这画师是给我加了多少层滤镜?】
他还没从对自己“遗像”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更让他灵魂出窍的一幕出现了。
城门口,竟然排着长长的队伍。
无数的百姓,提着香烛果品,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牌位前,虔诚地跪拜、烧纸、磕头。
那牌位,由金丝楠木制成,高逾一丈,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行烫金大字:
“敕封护国讨逆讨虏安邦定业稳健侯陈公讳默之神位”
……稳健侯?
陈公讳默?
陈默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冠以一长串他自己都念不顺溜的封号,然后被端端正正地刻在了牌位上,供万人敬仰。
他的大脑,宕机了。
【我‘死’了?】
【我不仅死了,还被封侯了?】
【封的还是……稳健侯?!】
这三个字,对他造成的精神冲击,比之前被上百个刺客围攻还要巨大。
这简首就是……终极的、公开的、刻在墓碑上的嘲讽!
他像一个真正的幽魂,混在祭拜的人群中,听着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稳健侯爷在天之灵,前几日又显灵了!”一个大婶神秘兮兮地说道。
“怎么了怎么了?”
“侯爷嫌弃蛮子太吵,托梦给蛮族单于,让他滚蛋!那单于吓得屁滚尿流,第二天就带着大军跑了!”
“我的天!侯爷真是太神了!”
“可不是嘛!我家孩子前几天发烧,我来给侯爷磕了个头,回去就好了!比什么药都灵!”
陈默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说,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荒诞到极致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如坠冰窟。
他看着那些百姓,将一叠叠的纸钱投入火盆,那火焰,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狂热而又悲痛的表情。
他看着自己的“遗像”,被画师美化得连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他看着自己的牌位,被供奉在高台之上,享受着人间的香火。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张满是泥污、胡子拉碴的脸,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破破烂烂、散发着馊味的衣服。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城楼上那个被封神的是谁?
地上这个又累又饿又脏的流浪汉又是谁?
陈默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情地颠覆了。
他精心策划的“假死脱身计划”,最终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方式,“被动”地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他成功地“死”了。
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名垂青史。
可问题是……
他这个“死人”,还活着。
陈默站在人群的角落,看着自己的牌位,陷入了一场深刻的、前所未有的哲学思考:
【一个活着的死人,一个被追封的侯爷,一个在自己牌位前看着别人祭拜自己的幽灵……】
【我……现在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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