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反抗者基地。
主控台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过载后的低微嗡鸣和散热风扇的嘶鸣。张珩死死盯着“幽灵探测器”的屏幕——那片由量子态余烬构成的疯狂闪烁的“星云”,在维生舱内温度震荡停止、“燧”宣告成立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抹去,彻底归于冰冷的背景噪音。只有探测器记录下的峰值波段,无声地证明着刚才那场超越物理的灵魂风暴。
“信号……消失了。”技术员的声音干涩,“量子纠缠态……稳定终止?还是……转移完成?”
“是转移。”张珩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他指向主屏幕上维生舱的画面,指向苏青(燧)那双冰冷非人的眼睛和瞳孔深处那点熟悉的微光,“他‘回来’了。用苏青的身体。但回来的……不是‘余烬’。”他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震撼,“是‘燧’。一团有意识的……量子态火种。”
雷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屏幕上“燧”那张毫无表情、如同精致人偶的脸上,又猛地看向旁边分屏里李明那具彻底死寂的躯壳。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悲凉、荒诞和更深处寒意的洪流冲垮了复仇的烈焰。他们赌上了一切,唤回的不是战友,不是希望,而是一个……怪物?
“爸……家……”
苏文渊在观察窗前,枯槁的手指徒劳地伸向屏幕里女儿的脸,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他看着女儿瞳孔深处那点陌生的、燃烧着李明印记的微光,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亵渎的悲痛撕扯着他的灵魂。
“青儿……我的青儿……还在里面吗?”他嘶哑地问,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
嗡——!!!
基地主屏幕上,代表维生舱监控的画面猛地被一片剧烈闪烁的雪花覆盖!同时,一个冰冷的、毫无情感波动的合成音,首接穿透了基地的所有通讯频道和物理喇叭,在每个人耳边清晰响起:
“通讯协议建立。发送方:意识融合体‘燧’。接收方:地下反抗节点。”
“信息内容:缔造者总部样本收容区核心结构图(含防御弱点坐标)。逻辑防火墙后门密钥(7a3f-9b1c-d4e8)。目标:协同清除残余防御单元,建立安全撤离通道。”
“附加指令:个体苏文渊,准备接收深层记忆数据抽取。目标:强化‘家’坐标稳定性,优化载体生存概率。”
冰冷的指令,如同手术刀般精准,不容置疑。没有请求,只有通知。它将雷越的部队视为工具,将苏文渊的父爱视为可提取的资源。效率至上,冰冷无情。
整个基地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非人的指令震得头皮发麻。
“他妈的……”雷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又看向雪花屏后隐约可见的“燧”的轮廓,眼中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戒备和一丝被利用的屈辱。“这怪物……把我们当扳手使!”
“接收数据!”张珩却猛地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眼中闪烁着不顾一切的狂热,“结构图!密钥!这是真的!快!分析弱点坐标!准备接应!不管他是什么,他给的是我们撕开那鬼地方唯一的钥匙!”科学家的本能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他看到了终结缔造者的可能!
苏文渊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深层记忆数据抽取”指令,又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女儿身体里那个漠然的“燧”。用他的记忆,他的爱,去喂养这个占据了他女儿身体的……东西?去“优化”一个怪物的生存?
巨大的痛苦和荒谬感几乎将他撕裂。
然而,就在他灵魂挣扎的深渊边缘——
维生舱监控画面上的雪花突然稳定了一瞬,清晰地映出了“燧”的脸。那双冰冷的、瞳孔深处旋转着暗金暖黄微光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闪烁的节奏,不再是绝对漠然的恒定,而是带上了一丝……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人类痛苦的情绪涟漪?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在平滑的电子音之下,似乎被强行挤入了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属于苏青的、带着无尽悲伤和挣扎的嘶哑回响:
“……爸……记……住……家……”
“……冷……”
“……画……”
声音瞬间被冰冷的电子音覆盖,仿佛从未出现。
但这微弱的杂音,这强行挤出的破碎词语,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狠狠击中了苏文渊!
青儿!
是青儿的声音!
她还在!在那个冰冷的“燧”的核心深处!她在挣扎!她在用最后的力量呼唤他!那声“冷”,那声“画”,是他们在冰冷地狱中最后的、超越生死的联系!
“青儿——!!!”
苏文渊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吼,枯槁的身体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力量,猛地扑到通讯器前!“爸在这里!家在这里!爸记得!都记得!你要的……爸都给你!撑住!我的孩子!撑住啊!”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对着话筒,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开始倾泻那些关于“家”的最温暖、最细致的记忆碎片!台灯的光晕落在旧书上的角度,书架第三层那本画册的皮革触感,未完成雕塑草稿上那道纠结线条里藏着的遗憾……每一个细节,都饱含着泣血的爱与呼唤!
维生舱内,“燧”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那双冰冷的眼睛深处,那点稳定旋转的暗金暖黄微光,在苏文渊泣血的呼唤灌入的瞬间,忽然极其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仿佛平静的恒星表面掀起了狂暴的日珥!
冰冷的电子音在监控室内响起,带着一丝处理冗余信息的、前所未有的“迟滞”和“杂音”:
“深层记忆数据……接收中……情感熵值……过高……”
“载体(苏青)底层意识残留……干扰强度……激增……”
“量子纠缠核心……稳定性……下降……0.7%……”
“错误……高情感负荷……干扰效率……”
“燧”那绝对漠然的掌控姿态,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苏文渊燃烧灵魂的记忆,如同滚烫的岩浆,注入了冰冷的量子熔炉!
而苏青那被压制在灵魂最底层的意识,在这同源父爱的浇灌下,如同濒死的藤蔓,疯狂地缠绕、撕扯着名为“燧”的量子奇点!
冰冷的秩序与炽热的情感。
量子态的幽灵与血肉的残响。
名为“燧”的存在,在这内外交攻的熔炉中,正经历着诞生后第一次剧烈的……情感动荡!归途的终点,是冰冷的星辰,还是温暖的家园?这场由痛苦、思念、量子与血肉共同谱写的战争,在“燧”的核心,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而外部,雷越的部队,正沿着“燧”提供的冰冷钥匙,悍然撕向缔造者摇摇欲坠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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