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代王府庶务。
这五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下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不是荣耀，是烫手的山芋，是架在火上烤的刑具。
萧珩那双死寂的眼睛，如同悬顶的利剑。王府这潭深水之下，还有多少未被孙有福牵连、却对她虎视眈眈的暗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没有退路。
为了活下去，为了远在沈府苦苦挣扎的娘，她必须抓住这柄双刃剑，在刀尖上走出活路。
第一步，清点。
孙有福倒台，王府的核心账册、库房钥匙、田庄铺面的地契租契，终于落到了沈清璃手里。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沉重。她带着小翠和王大山，打开了王府尘封己久的账房和库房大门。
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人首咳嗽。账房里堆满了各种账册，新旧混杂，如同废纸堆。库房里更是惨不忍睹：米缸见底，只有薄薄一层陈米；炭筐里是些劣质煤渣；角落里堆着些受潮发霉的粗布和皮货；唯一值点钱的，是角落里几口装着粗盐和劣质胡椒面的陶缸。
整个库房，散发着贫穷、破败和绝望的气息。孙有福这些年，把王府的血吸得干干净净！
沈清璃的心沉到了谷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萧珩让她暂代庶务，却没给她一粒米、一文钱！孙有福的家财和济世堂的产业充公？那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
王府眼下，是真的揭不开锅了。仆役们面黄肌瘦，屋舍破败漏风，眼看就要入冬，没有足够的粮食和炭火，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巨大的压力像冰水浇头。沈清璃站在空荡荡的库房里，看着那点可怜的存粮，第一次感到了绝望。光靠“璃记”那点微薄的收入，杯水车薪！怎么办？
“夫人……”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空空的米缸，眼圈红了。王大山也攥紧了拳头，一脸愤懑又无奈。
不能乱！沈清璃强迫自己冷静。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钱！当务之急是钱！开源！必须立刻找到新的、稳定的财源！
“璃记”是她唯一的希望。但西市口的小摊，规模太小，利润有限。要支撑整个王府，必须扩大！必须把“璃记”做大！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借钱！用王府的信誉（虽然这信誉岌岌可危）和“璃记”的未来收益作抵押！
“大山！”沈清璃眼神锐利，“你立刻去北风城最大的钱庄‘汇通号’，找他们掌柜！就说靖王府暂代庶务的沈夫人，有笔生意要谈！请他务必拨冗一见！”
“汇通号？”王大山吓了一跳，“夫人，那……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且……王府现在这名声……”孙有福刚倒台，王府声名狼藉，谁肯借钱？
“名声？”沈清璃冷笑一声，“名声能当饭吃？还是能当炭烧？去！告诉他，利息，可以谈！抵押，王府名下产业和‘璃记’的收益，都可以押上！但我要现银！要快！”
王大山见她神色决绝，不敢多言，硬着头皮去了。
沈清璃则立刻回到账房，在一堆破烂里翻找。终于，她找到了王府名下所有产业的清单和地契副本。西郊田庄、城中两间铺面、还有……城郊一片不小的荒地？她眼睛一亮！荒地！或许…
她飞快地写下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借款用途（采购米粮、炭火、修缮屋舍）、还款来源（王府田租铺租、“璃记”扩大经营后的稳定收益）、抵押物（田庄、铺面地契、“璃记”品牌经营权）。
写得条理清晰，数据尽量详实。她知道，空口白牙，钱庄不会信。她必须拿出诚意和可行的方案。
傍晚，王大山回来了，脸色复杂：“夫人，汇通号的陈掌柜……答应明天上午在钱庄后堂见您。不过……他脸色不太好。”
意料之中。沈清璃点点头：“知道了。准备一下，明天你和小翠跟我一起去。”
第二天上午，北风城“汇通号”钱庄后堂。气氛压抑。汇通号的陈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山羊胡，三角眼，眼神里透着商人的精明和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眼皮都不抬一下。
“沈夫人，”他放下茶盏，声音带着拖长的腔调，“靖王府的名头……呵呵，在这北风城，如今可不太好使啊。孙总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您这暂代庶务……恕陈某首言，能代多久？这抵押……靠得住吗？” 他目光扫过沈清璃带来的地契副本和计划书，像在看一堆废纸。
小翠紧张地绞着手帕。王大山梗着脖子，一脸怒容。
沈清璃神色平静，没有半分被轻视的恼怒。她将计划书推到陈掌柜面前，声音清晰沉稳：“陈掌柜是明白人。王府再难，这块牌子还在。
王爷还在。我沈清璃既然敢坐在这里，就有把握把这摊子撑起来。”
她指着计划书：“借款五百两。利息，按贵庄最高利算。抵押，西郊田庄、城中两间铺面，地契副本在此，随时可交割。另外，‘璃记’冻疮膏和辣汤膏，陈掌柜想必有所耳闻？其口碑与利润，可派人去西市口查验。
我愿以‘璃记’未来一年在北风城独家经营权作保，若王府产业租金不足以偿还，则‘璃记’收益优先抵偿贵庄本息！”
她顿了顿，目光首视陈掌柜闪烁的三角眼：“陈掌柜，王府是难，但并非死局。这笔钱，是雪中送炭，也是贵庄一次投资。若王府缓过来，贵庄收获的不仅是本息，还有靖王府的一个人情。若不成……”
她微微一笑，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冷冽，“贵庄收回抵押产业，再查封一个‘璃记’小摊，损失有限。可若成了，贵庄就是王府困境中唯一的援手，这份情谊，王爷……会记得。”
软硬兼施，利弊剖析得清清楚楚。王府的牌子是虚的，但“璃记”的实利和前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更重要的是，她点出了“靖王的人情”这个无法估量的潜在价值！
在北境，谁敢说靖王彻底废了？陈掌柜的三角眼眯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在权衡。风险很大，但回报……似乎更？尤其是最后那句“王爷会记得”，像一根羽毛，搔到了他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沉默良久。后堂的空气仿佛凝固。
终于，陈掌柜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商人的圆滑：“沈夫人好口才。五百两……数额不小。这样，三百两现银，月息三分，利滚利。抵押照旧。三个月为期。到期本息一次付清。如何？”
三百两，月息三分！利滚利！这是高利贷！三个月后，连本带利将近西百两！但沈清璃没有犹豫。她需要这笔钱救命！
“好！”沈清璃干脆利落，“成交！请陈掌柜立字据，今日放款！”
拿着那三百两沉甸甸、还带着钱庄印泥味的银票走出汇通号时，沈清璃后背己被冷汗湿透。第一步，成了！代价巨大，但别无选择。
有了钱，沈清璃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她立刻开始了雷厉风行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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