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半仙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破面包车，在山路上吭哧吭哧颠簸了两个多钟头。陈默坐在副驾，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颠移位了。玄墨趴在他腿上，脑袋枕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一路倒是挺安稳，眯着眼打盹儿。
车窗外的景色确实不赖。山是青的，水是绿的，空气也新鲜，比城里那灰蒙蒙的天强多了。路边的指示牌上，“七步沟旅游度假区”几个大红字越来越近。路上也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游客，背着包，拿着自拍杆，脸上洋溢着那种“花钱找罪受”的兴奋劲儿。
“瞧见没？小陈！”周先生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夹着根快烧到过滤嘴的烟，用下巴点了点窗外，“山清水秀，没骗你吧？待会儿安顿下来，哥请你吃顿好的农家菜！”
陈默心里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有鬼！他嘴上敷衍着：“嗯嗯，挺好，挺好。”眼睛却下意识地瞟着路边和山势。职业病，改不了。这地方看着敞亮，但山势走向…总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别扭，像是被硬生生改了道儿。不过他也瞧不出个具体名堂，毕竟《闾山杂录》里风水堪舆那部分，他看得最囫囵吞枣。
车子又拐过一个弯，前面豁然开朗，一个依山傍水、修了不少新房子的小村子出现在眼前。进村必经一座桥。
那桥修得挺气派，崭新的石栏杆，桥面看着也平整。桥头立着块挺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烫金大字——平安桥。阳光下，那金字闪闪发光，透着一股子刻意营造的“吉祥如意”味儿。
“喏，平安桥！这名字吉利吧？”周先生吐了个烟圈，语气轻松地介绍着，脚下油门没松，车子径首朝桥上开去。
就在前轮刚压上桥面的那一刹那！
陈默腿上的玄墨，毫无征兆地，猛地弹了起来！
刚才还温顺打盹儿的黑猫，此刻浑身的毛像通了电一样根根炸起，整个身体夸张地弓成了一个紧绷的“U”形，首首地竖着！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极其压抑、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呜呜”声。此刻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实质性的寒意，钉在了车窗外——准确地说，是钉在了车头左前方、桥墩下方某个被阴影和水汽笼罩的位置！
这变故太突然，太剧烈！
陈默的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对玄墨的反应太熟悉了！这绝不是普通的警惕，这是炸毛预警！是感应到极其不祥的玩意儿！
与此同时，驾驶座上的周先生也猛地一踩刹车！破面包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在桥面上晃悠了一下才停稳。
周先生脸上的轻松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没看炸毛的玄墨，也没看紧张的陈默，而是眯缝起那双平时总透着市侩精明的眼睛，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视着眼前这座崭新的“平安桥”。他的目光尤其在那光洁得有些过分、甚至能反光的新刷漆桥面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又缓缓移向桥头。那里，几个穿着老式褂子的老人正靠着墙根晒太阳，眼神浑浊，在面包车停下和玄墨那声低吼的瞬间，他们的目光似乎有刹那的躲闪和紧张，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事不关己的麻木。
周先生嘴角最后那点伪装出来的“旅游”笑意彻底没了。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屁股，然后“呸”地一声把烟蒂吐到车窗外，盯着那块金光闪闪的“平安桥”石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子陈默从未听过的、混杂着厌恶和果然如此的冷意：
“平安个屁！这么多年了，这股子腌臜味儿…还是这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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