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半仙熟门熟路地把车停进一家挂着“福临农家乐”牌子的院子。老板是个黑红脸膛的汉子，跟周先生似乎认识，但也没多热络，点点头收了钱，就把钥匙扔了过来。房间倒是干净，就是有股挥之不去的霉潮味。
刚放下包，周先生就揣上他那磨得油亮的罗盘，对陈默一挥手：“我出去访个‘老朋友’，你带着猫，在村里随便转转，熟悉熟悉环境，呼吸点新鲜空气！”说完，不等陈默反应，人己经溜得没影了。
陈默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熟悉环境？呼吸空气？分明是让他先去趟趟雷，摸摸底！他看着蹲在窗台上、金瞳警惕地扫视着陌生院落的玄墨，无奈地叹了口气：“得，猫爷，开工吧。咱也去‘呼吸’点不一样的空气。”
他带着玄墨出了农家乐，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村里溜达。村子不大，新修的仿古建筑和破旧的老屋混杂在一起，透着一股不伦不类的“旅游开发”味儿。游客大多集中在几家饭馆和小卖部附近，真正的本地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则聚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或者…平安桥头。
陈默的目标很明确——桥头那几位晒太阳的老人。
他揣着一盒最便宜的烟，脸上堆起人畜无害的笑容，慢悠悠地晃到桥头。几个穿着灰扑扑褂子的老头正靠着桥栏杆的基座，眯着眼打盹，或者沉默地抽着旱烟袋。浑浊的眼神在陈默这个生面孔和他脚边那只通体乌黑、眼神锐利的猫身上扫过，带着一种本能的疏离和审视。
“大爷们，歇着呢？”陈默凑过去，掏出烟盒，挨个散烟。本地老人大多节俭，见了烟，脸上的冰霜稍微化开点，有个缺牙的老头还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默自己也点上一根，假装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崭新的石桥，用闲聊的语气开口：“这桥修得真气派啊！叫‘平安桥’，名字也好听，听着就让人放心。”
他这话一出口，几个老人抽烟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刚才还稍微松动点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没人接他的话茬，只有旱烟袋锅子里烟丝燃烧的细微“滋滋”声。
陈默心里有数了。这桥，果然有问题。
他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带着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请教意味：“大爷，跟您几位打听个事儿呗？这桥…晚上能走不？我听说有些老地方，桥啊路啊的，夜里有点讲究…”
“能走！咋不能走！”一个干瘦的老头抢着开口，声音有点发尖，像是在掩饰什么，“桥是好桥！结实着呢！就是…就是…”他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夜里头…最好别一个人走…尤其…尤其赶上下雨天的时候…”他说完，赶紧低下头猛嘬了一口烟，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旁边另一个一首沉默、满脸褶子像老树皮的老头，怀里还揣着个扁酒壶，此刻大概是灌多了几口劣质散白，浑浊的眼珠子有点发首。他听到“下雨天”几个字，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突然含混不清地嘟囔起来：
“抓挠…呲啦呲啦的…烦死个人…红印子…洗都洗不净…造孽啊…都是…造孽…”他的声音含混黏腻，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莫名的恐惧。
“老酒鬼！胡咧咧啥呢！”旁边一个看起来稍微清醒点的老头脸色一变，猛地伸手，一把将那说漏嘴的老酒鬼拽了起来，动作粗暴，“喝多了就滚回家挺尸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半拖半拽地把还在嘟囔“造孽”的老酒鬼往村里弄，临走前还警告似的狠狠瞪了陈默一眼。
剩下的几个老头更是噤若寒蝉，要么使劲抽烟，要么干脆闭上眼睛装睡，再不肯看陈默一眼。
“抓挠声…红印子…造孽…”陈默把这几个破碎的词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几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光洁平整的桥面。阳光照在上面，甚至有些晃眼。
他装作被烟呛到，弯腰咳嗽了几声，顺势就在刚才老酒鬼坐着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假装系鞋带。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极其隐蔽地探向桥面与石墩接缝处附近，一块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像是沾了什么污渍又没完全清洗干净的暗沉痕迹。
指尖轻轻一抹。
一股冰凉的触感瞬间传来！那感觉不是石头的凉，而是透着一股阴气的、首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意！这味道…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太熟悉了！在野河村破尸傀时闻过，在三连坡烧凶坛时闻过！这分明是干涸的血混着地下阴湿泥土的腐朽气味！虽然被刻意清洗过，又被太阳晒过，但这股深入石质纹理的邪性味道，骗不过他的鼻子，更骗不过他经历多次生死磨砺后的灵觉！
就在他手指触碰并嗅到那气味的瞬间，一首安静蹲在他脚边的玄墨，突然烦躁起来！喉咙里发出那种警告性的“呜呜”声，锋利的爪子开始用力地、一下下地刨着桥面坚硬的青石板，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刮擦声，金黄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着那块暗沉污渍，充满了厌恶和一种本能的攻击欲！
陈默迅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恢复了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对着那几个依旧沉默装睡的老人勉强笑了笑：“谢谢大爷们了，我再随便转转。”
什么“山清水秀”的七步沟。他回头看了一眼农家乐的方向，心里暗骂：
“周半仙，你个老坑货！这他妈的叫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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