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腥风裹挟着铁锈与陈年香灰的腐臭,沉甸甸地压在梦逝川的肺叶上。
脚下是倾斜向下、深不见底的“肠道”甬道。
两侧肉质的暗红壁膜如同剥皮的巨兽内脏,在幽暗的光线下搏动起伏,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叽声。
每一次搏动都挤出更多腥红的粘液,沿着虬结的黑色“筋络”流淌,最终汇入下方无尽的污秽黑暗。
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感。
身前,王镰和吴垢如同归巢的蛆虫,对这可怖的环境习以为常。
身后,那十几个衣衫褴褛、面无人色的童子,在吴垢阴沉的驱赶下踉跄前行。
他们瘦小的身体在湿滑的肉壁和流淌的粘液中瑟瑟发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如同惊弓之鸟。
“低头!”王镰一声断喝。
队伍猛地一矮。右侧肉壁上,一枚足有人头大小的鼓胀肉泡猛地爆裂!
浓稠如同血浆的暗红粘液飞溅开来!
冰冷的液体劈头盖脸溅了几名童子一头一身!
“嗤嗤嗤——!”
被粘液沾染的破旧衣衫瞬间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白烟升腾!
一个靠得最近的男孩惊恐地抬头
粘液糊住了他半张脸!露出的另一半脸上,皮肤如同被强酸泼过,瞬间起泡、溃烂、发黑!
他的眼睛被粘液糊住,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嗬嗬声!
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挠,手指碰到溃烂的脸颊,瞬间也被腐蚀,皮肉剥离,露出森森指骨!
男孩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着,如同被扔进滚油中的活虾,猛地蜷缩、弹起,又重重摔在粘稠的地面上,在腥臭的粘液中疯狂地翻滚、抽搐!
每一次抽搐都带起更多的粘液飞溅,加剧着那恐怖的腐蚀!
不过几息之间,他半边脸颊己可见白骨,那只被糊住的眼睛彻底化为一滩脓血!
队伍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骚动,随即被吴垢一声更冷的“走!”强行镇压下去。
王镰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只是碾过一只挡路的虫豸。
梦逝川的脚步在队伍后方微微一滞。冰冷面具下的目光扫过那在粘液中翻滚、惨叫、最终化为不形的一团烂肉的幼小躯体,扫过其余童子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只剩下彻底绝望的死灰色脸庞。
那粘液腐蚀皮肉的嗤嗤声,那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嗬嗬惨叫,还有那孩子身体在剧痛中扭曲翻滚、最终蜷缩成一团烂肉的绝望姿态……
眼前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喀嚓!
一个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在他识海深处炸响!
那不是幻觉!
是一段被他强行尘封、几乎遗忘在岁月灰烬之下的惨烈记忆
海陵城破!
眼前的画面瞬间扭曲、拉远、剥落!
猩红肉道的粘液腥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同样刺骨、混杂着泥土与新鲜浓重血腥的夜风。
不是腐臭,却带着冰冷绝望的杀戮气息。
他不再是在这条向下吞噬生命的“巨兽肠道”。
而是……八岁的梦逝川,正被一个精疲力竭、后背衣衫被鲜血浸透的身影死死护在墙角断壁的阴影里!
那张沾满泥土和汗水、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从未露出过恐惧的熟悉侧脸,是曲妙!
“川儿!别出声!千万别出来!”曲妈嘶哑的喊叫穿透混乱的喊杀声和房屋燃烧的噼啪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与决绝!
轰隆!咔嚓!
头顶!燃烧的房梁带着火星轰然砸落!碎瓦砖石如雨点般落下!
“啊——!”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总是塞给他糖果的邻家阿婆,被一个狞笑着冲过的黑甲士兵一刀斩飞了头颅!
无头的尸体喷着血泉,软软倒下!
那颗花白头发的头颅滚到燃烧的废墟旁,空洞的眼睛正好对着梦逝川藏身的角落!
“娘!娘!”
更远处!
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玩伴,被几个士兵像拎小鸡一样从燃烧的屋子里拖出来,其中一个士兵手起刀落,一个孩子的胳膊齐肩而断!
断臂的孩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另一个士兵随手捅穿了肚子,像破麻袋一样扔进了燃烧的火焰里!
火焰瞬间吞噬了小小的身体,只留下几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幼兽被踩断喉咙般的嗬嗬抽气声和皮肉烧焦的恶臭!
“跑!快跑啊!”
街道上!曾经香火鼎盛的寺庙燃起冲天大火!
几个熟悉的、总是笑眯眯的僧人浑身是火,惨叫着从大门里冲出来,没跑几步就变成焦黑的人形火把,在噼啪声中栽倒在地,化为蜷缩的焦炭!
嗬……嗬……嗬……
现实中,地上童子濒死般抽搐的、令人牙酸的嗬嗬声,如同一个残酷的钩子,将深埋的痛与恨狠狠钩出!
眼前的血色肉道与那个冰冷绝望的雨夜瞬间重叠!
曲妈染血的背影与眼前童子们死灰绝望的脸庞交错闪现!
那被粘液腐蚀化烂的男孩与火中蜷缩的焦黑童尸!
那短促的嗬嗬声与玩伴被捅穿时戛然而止的抽气
当年的海陵城,也曾是这副炼狱景象!
一股难以形容的滔天暴戾,混合着对曲妈刻骨的思念、对当年屈辱恐惧的愤怒、以及对眼前无尽轮回之惨烈的悲悯,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自梦逝川西肢百骸、骨髓深处轰然爆发!
识海中,那片沉稳凝实的意念山川骤然震动!
山巅的暗金山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星辰,轰然膨胀!
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杀意与力量不受控制地即将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
“大……人?”
王镰略显迟疑的声音在斜前方响起。他感受到了身后那突然变得极其凝滞与沉重的空气,那股冰冷的、几乎要将他灵魂冻结的威压!
他惊疑不定地转过身。
兜帽深垂的阴影下,梦逝川扶在腰间“玄阴巡查令”上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尽全力而握得发白,微微颤抖着!
手背上,青筋如同蛰伏的怒龙骤然贲起!
那股足以将王镰瞬间碾碎的恐怖山魄之力,被他以远超承受极限的意志,死死锁在掌心!
所有的暴戾、悲伤、愤怒,都被强行压缩,化作一种更冰冷、更内敛、近乎实质的死寂!
他强行扭动脖颈,兜帽阴影下两道毫无人类温度、仿佛万载玄冰碾磨而成的冰冷目光缓缓抬起,精准地“钉”在王镰脸上。
“无事。”
梦逝川的声音如同两块冰坨摩擦,沙哑而短促,
“看好‘新苗’,莫误了时辰。”
他不再看王镰,目光重新投向甬道深处那片粘稠的黑暗,仿佛刚才刹那的失态只是巡查使惯常的不耐。
王镰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称是,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梦逝川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踏在记忆与现实的尸骸之上。
两侧肉壁上鼓胀的肉泡无规律地鼓胀、爆开,溅起令人作呕的粘液。
每一次细微的破裂声,都让那些童子身体剧烈颤抖一下。
在甬道拐角处,梦逝川眼角余光扫过一处特别鼓胀的肉壁凸起
透过那层半透明的暗红皮膜,他赫然看到一具被消化了大半的人类骸骨轮廓被封在内部,随着肉泡的搏动缓缓沉浮!
那具骸骨的眼窝部位,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惊骇欲绝的光点!
这景象,与当年海陵城破时,那些被随意丢弃在街角、死不瞑目的尸体何其相似!
这就是神龛宗的根基。
玄阴血道!灵童绝途!一条用无数童子的尸骨与绝望铺就的登天之路!
而此刻,他腰间悬挂的“玄阴巡查令”,正是行走在这条血路上的通行证。
这认知,比肋下的伤口更痛,比腐尸兽的毒素更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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