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山本一夫那句“投降，或者……死得更惨烈一些”，如同一把淬毒的冰锥，深深刺入每个游击队员的心脏。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西肢，让他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杨富贵握着断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山本一夫，那目光，像是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然而，巨大的实力差距，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峦，压得他喘不过气。
况国华的心，在山本一夫说出“神”这个字的时候，就己经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但他没有绝望。
不，不能绝望！
如果连他也放弃，那杨大哥，还有这些兄弟们，就真的没有一丝生机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地形，扫过山本一夫身后那些同样带着戏谑笑容的日本兵。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中闪过。
“神？”
况国华突然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
山本一夫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似乎在等待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表演。
“国华，你……”
杨富贵察觉到了况国华的异样，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况国华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猛地抬起头，首视山本一夫，嘴角竟然咧开一个笑容，一个带着决绝与疯狂的笑容。
“或许吧。”
“但在我们华夏的土地上，就算是神，也得给老子趴下！”
话音未落，况国华动了！
他没有冲向山本一夫，那个距离太远，而且毫无胜算。
他的目标，是离他最近的几个日本兵！
他的速度快如猎豹，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己经冲到了那几个日本兵的面前。
那几个日本兵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己经吓傻的中国人会突然发难，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眼中便露出了惊愕。
“杨大哥，带兄弟们走！快！”
况国华的怒吼声，在山谷中炸响。
与此同时，他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枚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不，是拉开了引线！
手雷！
山本一夫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了些微的变化，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被蝼蚁挑衅的恼怒。
“八嘎！”
他身形一动，快得几乎带起残影，想要阻止。
但，晚了。
况国华在拉开手雷引线的瞬间，便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离他最近的两个日本兵！
那两个日本兵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拼命挣扎，却被况国华如同铁箍般的手臂牢牢锁住。
“小鬼子，爷爷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况国华的脸上，是酣畅淋漓的笑容，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他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杨富贵的方向，带着一丝歉疚，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希冀。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碎石和泥土被巨大的气浪掀飞，如同下了一场死亡之雨。
况国华的身影，连同那两个被他抱住的日本兵，瞬间被撕裂，被淹没在爆炸的火光与烟尘之中。
“不——！”
杨富贵睚眦欲裂，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爆出。
“国华——！”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胸腔中翻涌的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血与碎裂的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团吞噬一切的火焰，看着况国华在最后时刻投向他的眼神。
那个眼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紧随而来的，是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啊啊啊啊啊——！”
杨富贵仰天狂啸，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恨意。
他手中的半截断刀，因为他的暴怒而剧烈颤抖。
“走！”
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不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国华用命给他换来的机会，他不能浪费！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片还在燃烧的死亡之地，赤红的双目如同受伤的野兽，扫过那些同样被爆炸震慑住的日本兵。
“杀出去！给国华报仇！”
幸存的几名游击队员，从况国华牺牲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杨富贵那副浴血疯魔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共戴天的仇恨，胸中的热血瞬间被点燃。
“报仇！”
“跟小鬼子拼了！”
绝望，在这一刻被更为强烈的复仇火焰所取代。
山本一夫站在原地，爆炸的气浪吹乱了他的军装和头发，脸上沾染了几点血污，那是他手下士兵的。
他看着那片还在冒着黑烟的爆炸点，眼神阴沉得可怕。
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竟然用这种方式，在他的“神迹”展现之后，给了他如此难堪的一击。
他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眼神冰冷地望向杨富贵等人突围的方向。
“追。”
一个字，带着森然的杀意。
杨富贵此刻己经彻底疯狂。
他挥舞着半截断刀，如同一头受伤的猛虎，冲向日军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点。
他不再考虑生死，不再考虑力量的差距。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活下去，然后，复仇！
为国华报仇！
刀光闪烁，鲜血飞溅。
他感觉不到疼痛，手臂被子弹擦伤，鲜血染红了衣袖，他浑然不觉。
每一次挥刀，都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悲怆。
每一次怒吼，都夹杂着况国华最后的那声“走”。
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凭借着最后一口气，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爆炸声此起彼伏。
这条突围的路，是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
杨富贵不知道自己砍倒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枪。
他只知道，不能停。
他看到了前方山林的边缘，那里，就是生机！
“冲啊！”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终于，他一脚踏出了包围圈，冲入了茂密的山林。
身后，枪声依旧密集。
他不敢回头，也无力回头。
踉跄着向前奔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鲜血，从他身上不断滴落，在身后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国华……”
他的嘴唇蠕动着，意识渐渐模糊。
况国华……真的死了吗？
为了掩护他们……真的就这么……没了？
巨大的悲伤与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吞噬。
他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山林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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