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丝斜斜掠过"茶小甜"的玻璃门，在透明胶条贴补过的缝隙间渗进细密水珠。林小满用蓝白格子抹布蹭掉窗上的水雾，指甲缝里还沾着今早熬煮的珍珠糖渍。她瞥见倒影里后颈若隐若现的纹身——那是朵褪色的向日葵，花瓣边缘被岁月磨得模糊，像极了收银台抽屉里那张泛黄的拍立得。
"小满姐，唐经理又来了。"实习生小夏缩着脖子指了指门口，马尾辫上的奶茶杯发圈随着动作晃悠。穿职业装的唐雨薇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黑色高跟鞋在瓷砖地面敲出规律的节奏，鞋跟处的磨损痕迹与她Excel表格里的完美数据形成刺眼反差。
林小满将草莓波波推过去时，特意用吸管戳破杯顶的奶盖。粉色液体顺着杯壁滑落，在杯底聚成一小滩，像极了唐雨薇今天口红的颜色——纪梵希N37，去年双十一囤的三支还剩两支半。
"这次又筛掉几个？"林小满用指甲刮掉杯壁的水珠，指尖沾了点草莓酱。
"六个。"唐雨薇推了推眼镜，屏幕上Excel表格闪烁着冷光。她的食指关节因长期敲键盘泛着青白色，"有三个年薪不到30万，两个对猫毛不过敏，最离谱的是..."她突然压低声音，脖颈处的项链坠子晃了晃，"有个写着'擅长修水管'，这算什么加分项？"
周稻从漫画区晃过来，脏辫上别着新买的乔巴发卡，工装裤口袋露出半截《名侦探柯南》漫画。她伸手戳了戳屏幕，指甲盖涂着剥落的荧光绿指甲油："唐姐，修水管可比写PPT实用多了。"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我夜校同学，土木工程系学霸，修马桶都带工程图，还能帮你改简历——把'抗压能力强'改成'连续72小时调试Excel不崩溃'。"
唐雨薇刚要反驳，玻璃门被撞得哐当响。苏梨裹着印满库洛米图案的珊瑚绒睡衣冲进来，怀里橘猫炸着毛，爪子勾住她胸前的吊牌——那是第七个兼职的工作证，边角己经卷边。糖罐被尾巴扫翻，方糖像骰子般滚落在地，有颗正好停在程砚的皮鞋尖前。
"救命！"苏梨把猫往周稻怀里塞，发梢滴着水，"房东带相亲对象来查房，说再看不见我男友就涨房租！"她手腕上还缠着首播用的补光灯挂绳，粉色塑料扣己经裂了道缝。
周稻被猫抓了道血痕，却笑得露出虎牙。她扯下脏辫头绳，栗色长发乱糟糟垂下来，工装裤口袋掉出半块巧克力："早说啊，我扮你男友？"她咬开巧克力包装，掰了小块喂猫，"就说咱俩是...地下摇滚情侣，这猫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别闹。"林小满把热奶茶塞进苏梨手里，杯壁的热气模糊了她眼镜片。余光瞥见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一半，露出穿白衬衫的男人侧脸——是这星期第三次来买草莓波波的程砚。他左手握着方向盘，袖口露出半截红绳，绳结打法和林小满初恋送的手链一模一样。
卡座里突然传来纸张翻动声。江晚星从角落站起来，牛仔外套下摆沾着蜡笔印——是今天幼儿园小朋友画的彩虹。她弯腰捡笔记本时，后颈的草莓纹身贴纸露出来，和林小满抽屉里那张十年前的照片一模一样。照片里，十七岁的林小棠正往江晚星后颈贴贴纸，笑得眼睛眯成月牙，手里还攥着融化的草莓冰淇淋。
"江老师又在写小说？"林小满捡起笔记本，封面沾着奶茶渍，边缘用透明胶带反复修补。
"嗯，改结局。"江晚星把散落的稿纸拢在一起，最上面那张用蓝色水笔写着："他摘下眼镜，睫毛上凝着水珠，像那年海洋馆里的白鲸。"她突然顿住，盯着程砚走进店的背影，笔尖在"白鲸"二字上洇出墨团。
程砚走进来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他把硬币放在收银台，金属碰撞声惊动了苏梨的猫。橘猫跳上操作台，爪子勾住林小满围裙口袋里的钥匙串，哗啦啦带出一串旧车票。最上面那张是2013年7月15日的高铁票，终点站写着"滨海"——和林小棠出事那天的行程单一模一样。
"7.15..."程砚弯腰时，袖口的红绳垂下来，末端系着枚银色铃铛。林小满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保温桶。滚烫的珍珠溅出来，在瓷砖上滚成暗红的轨迹，像极了十年前那场车祸后，从林小棠口袋里掉出的玻璃弹珠。
周稻突然把猫塞给苏梨，马克笔在掌心转了个圈。她的指甲盖蹭上了漫画书页的油墨，在程砚袖口前悬停："程先生，这枚硬币年份挺特别啊。"笔尖点在2018的数字上，"和我们店长闺蜜的忌日同一天呢。"
空气瞬间凝固。程砚的喉结动了动，正要开口，唐雨薇的手机突然响起《恋爱告急》的铃声。她看着来电显示，脖颈处的青筋跳了跳——备注是"张总/甲方爸爸"。
"公司临时加班..."她抓起奶茶往门外跑，高跟鞋在积水里打滑，"小满，相亲角广告位我全包了，钱马上转你。"黑色伞尖戳破地面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便利贴墙。
苏梨的猫趁机跳上便利贴墙，爪子拍落了最角落的纸条。林小满弯腰去捡，手指触到纸片背面的字迹——是林小棠的笔迹。泛黄的纸条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奶茶杯，奶油顶画成了笑脸，旁边写着："等我回来，要喝十杯草莓波波。"字迹被水渍晕染，"来"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道未干的泪痕。
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打在遮阳棚上噼啪作响。程砚把草莓波波放在柜台上，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便利贴墙哗哗作响。林小满盯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右肩比左肩略低，和照片里搂着林小棠的那个背影，连倾斜的角度都一模一样。而在他的后颈处，隐约露出半截红绳——和她藏在收银台暗格里的那根，系着同一款银色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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