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的时候，李一柔己在病房外的走廊架起简易灶台。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锅底，铁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在与火焰共舞。橘子在滚烫的铁勺下翻滚着，它们的表皮逐渐被烤得金黄，渗出了的焦糖色。这股焦糖的香气，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中肆意飘散，横冲首撞，与中药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又复杂的气味。
"李阿姨，这医院不让动火......"小护士捏着鼻子皱眉。
"这是新型理疗！"李一柔举起焦黑的橘子，"专治心口冷、手脚凉，还有——"她压低声音，"治那些装看不见的眼睛。"余光瞥见陈敏躲在拐角，正对着手机补口红。
推门进屋时，陈守业正和孙子视频。屏幕里的少年对着作业本抓耳挠腮："爷爷，这道物理题怎么解？"老人颤巍巍地摸眼镜："你看啊，先画受力分析图......"李一柔突然把烤橘子塞进镜头："小朋友，吃了这个'智慧果'，解题速度比5G还快！"
陈敏冷不丁插话："爸，您又瞎教孩子......"
"我瞎？"李一柔猛地转身，铁锅铲敲得碗沿叮当响，"您给孩子报三万八的补习班，不如陪他解道题！"她想起儿子高考时，自己在出租屋里对着数学课本抹眼泪的模样，"有些知识，隔着屏幕教不会。"
陈建华拎着检查报告冲进来，脸色比诊断书还白："爸，医生说......说要做搭桥手术。"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文件边缘，仿佛要把那些冰冷的文字揉碎。
陈守业却笑了，缺了颗牙的嘴漏着风："早该修修这破心脏了，比家里的老暖气管还爱罢工。"他偷偷看李一柔，发现她正背过身抹眼角，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病历单——那是她自己贫血的诊断书。
手术前一晚，病房突然停电。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面织成银灰色的网。陈守业摸索着抓住李一柔的手："小李，要是我下不来手术台......"
"打住！"李一柔掏出打火机，火苗跃动间映亮她泛红的眼眶，"您答应教我修鸟笼，还说要给孙女织围巾！"她突然把烤橘子皮扔进火里，浓烟瞬间弥漫，"您闻，这是'逢凶化吉香'，比寺庙的高香灵验！"
陈敏突然冲进病房，高跟鞋在黑暗中踉跄："爸！我把项目推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时候您背我去医院，雪地里摔了七八个跟头......"
李一柔悄悄退到门口，听见陈守业苍老的笑声混着咳嗽："傻丫头，现在知道路滑了？"她望着走廊里的应急灯，想起家政公司小张说的话："有些老人啊，把病床当鹊桥，盼着子女能顺着管子爬过来。"
手术室外，陈建华攥着缴费单来回踱步："李阿姨，我爸他......"
"他皮实着呢！"李一柔把保温桶塞给他，"喝口姜汤，你嘴唇比病人还白。"她盯着男人西装袖口磨破的线头，突然想起赵德发修补绿萝时的小心翼翼——原来再坚硬的外壳，都藏着千疮百孔的柔软。
当手术室的灯转为绿色，李一柔蹲在墙角给儿子发语音："妈没事，在医院照顾朋友。"发送完毕才发现，消息错发到了家政群。十几秒后，屏幕弹出小张的回复："李姐，您上次贫血的药吃完了吗？"
陈守业被推出手术室时，浑浊的眼睛在人群里寻找。李一柔凑近时，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小李，帮我告诉孩子们......暖气管该换了，别等冻着......"她突然笑出声，眼泪砸在老人手背上："陈叔，这次换他们当你的暖炉。"
暮色渐浓，李一柔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陈敏突然拦住她，手里捧着个精致礼盒："李阿姨，这是......"
"留着给你爸买降压药。"李一柔把烤橘子塞进她手里，"记住，最好的药，是多回家看看。"她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撕包装纸的声音——那声音，像春天冰层破裂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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