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谷深处,污秽核心湮灭的余烬仍在虚空中缓缓飘散,如同肮脏的雪。
被月辉强行稳固下来的空间伤痕累累,巨大的金属平台残骸悬浮在死寂里,像巨兽的尸骨。
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旷的、带着灼烧余温的硝石气息,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王面重重地落在其中一块最大的金属残骸上,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弋鸢”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刀身上细密的裂纹在黯淡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面具下,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净化圣焰的爆发榨干了他每一分力量,灵魂深处传来强烈的空虚感,像被掏空了一般。
肌肉在哀鸣,骨骼在呻吟,眼前阵阵发黑。
“队长!
蔷薇第一个冲到他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和焦急,想去扶他,又不敢碰触他染血的战袍。
“别…动我。”
王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强撑着抬起头,目光越过蔷薇的肩膀,死死钉在另一个方向。
漩涡依旧躺在那里,在夜姬月那缕本源神辉的笼罩下,如同沉睡在朦胧的月光茧中。
灰败的脸色被一层微弱的、代表生机的莹白取代,胸口有了虽然微弱但极其规律的起伏。
那可怕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消失了,只有平稳的呼吸。
是活着的证明。
可王面的心,却沉得更深。
他看到月鬼正半跪在漩涡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那身扭曲变形的重装外骨骼。
月鬼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缓慢。他轻轻卸下漩涡破碎的头盔,露出那张在月辉下显得异常平静却毫无血色的脸。
接着,月鬼尝试触碰外骨骼胸甲连接处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恐怖变形区域,指尖只轻轻一碰,昏迷中的漩涡眉头就猛地蹙紧,发出一声极轻却充满痛苦的闷哼。
月鬼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向王面,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悲痛,有愤怒,有对漩涡伤势的沉重,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他对着王面,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个凹陷,意味着胸腔骨骼的粉碎性塌陷,内脏的损伤…无法想象。
夜姬月的神辉吊住了命,但命悬一线,随时可能滑落深渊。
“医疗队…最快多久?”
王面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报告队长!”
天平的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的颤抖,他正试图修复通讯
“空间结构太不稳定…信号断断续续…总部回复…距离最近的支援医疗队…最快也要三小时!而且…需要稳定的空间坐标进行跃迁!”
三小时…
王面面具下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他太清楚漩涡此刻的状态了,别说三小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
夜姬月的神辉如同最精密的维生系统,维持着那缕微弱的生机之火不灭
但这火苗太脆弱了,任何一点颠簸,任何一次空间跃迁的波动,都足以将其吹熄!
他不能等!
漩涡等不起!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和对自己无能的憎恶。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慌。
就在这时,一点微光在他视野边缘亮起。
王面猛地扭头。
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那块金属残骸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保温桶。
通体是纯净无暇的月白色,材质非金非玉,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桶壁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属于宇宙星辉的静谧美感。
盖子盖得严丝合缝,一丝缝隙都没有,却隐约有极其微弱的、令人心安的暖意从中透出。
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突兀,却又自然得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这片狼藉的战场废墟之中。
王面的呼吸猛地一滞。
是她!
只有她!
只有她才会用这种毫无征兆、又带着绝对掌控的方式出现!
只有她,才会在这种时候,送来一个…保温桶?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冲散了心头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错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队员濒死,身心俱疲,灵魂都在哀鸣…然后,她送来一个保温桶?
保温桶?
这算是什么?
战斗后的慰问品?
还是…神明对人类伤痛的另一种笨拙的“理解”?
蔷薇、月鬼、天平也看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月白保温桶。
他们的动作都僵住了,眼神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林七夜维持着领域,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神战、满目疮痍、还躺着重伤濒死战友的死亡之地,这个散发着温润光泽的保温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诡异。
王面死死地盯着那个桶。
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燃起了复杂的火焰。
有被戏弄的羞怒,有难以理解的困惑,更有一种…被这荒谬现实狠狠刺痛后的尖锐愤怒!
她到底在想什么?
漩涡命悬一线!
她却送来一个…保温桶?!
是在提醒他人类的脆弱?
还是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方式,施舍她微不足道的“关怀”?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王面几乎是凭着本能,强忍着全身的剧痛,猛地伸出手,一把抓向那个月白色的保温桶!
动作粗暴,带着发泄般的怒意!
他要看看!
看看这神明所谓的“关心”,到底是什么可笑的东西!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桶壁的瞬间——
嗡!
保温桶表面,那流淌的月白光泽骤然明亮了一瞬!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反弹而出!
王面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宇宙星海般浩瀚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入!
并非攻击性的冲击,而是一种绝对的、带着法则意味的“斥力”!
这股力量精准地作用在他抓向保温桶的手臂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拂开!
他的动作瞬间被定住!
整个人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被那股柔和却不可撼动的力量,硬生生地…推开了!
王面踉跄着后退一步,才勉强站稳。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微微发麻的手指,又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依旧静静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保温桶。
桶身上流淌的光泽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内敛,仿佛刚才的反弹只是他的错觉。
但那真实的、不容置疑的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神经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他碰?
只允许他看?
还是…神明在惩罚他的“冒犯”?
就在王面心头邪火更盛,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再次冲上去时——
保温桶的盖子,无声无息地…自己打开了。
没有蒸汽,没有声响。
盖子如同被无形的手揭开,轻飘飘地悬浮在桶口上方。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郁到极致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充斥了这片死寂的战场!
那香气…
它像初春解冻的第一缕晨风拂过新芽,带着清冽的生机;
它像夏夜雨后森林深处最洁净的月光,沁人心脾;
它像深秋高远晴空下沉淀了千年的琥珀,温润醇厚;
它像寒冬壁炉里燃烧的、最上等的雪松木,散发着令人灵魂安宁的暖意…
它超越了凡俗美食的范畴!
仿佛浓缩了星辰诞生时的纯净能量,融合了生命本源最温柔的抚慰!
仅仅只是闻到这股香气,王面就感到自己灵魂深处那强烈的空虚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瞬间缓解了数分!
全身紧绷到极限的肌肉,竟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丝!
王面瞳孔骤缩,所有愤怒和错愕在这一刻被巨大的震惊取代!
他猛地低头,看向桶内!
桶内,并非想象中热气腾腾的食物。
只有一小汪。
清澈得如同九天银河凝练的琼浆,散发着柔和纯净的月白色光晕。
液体表面氤氲着淡淡的星辉雾气,雾气中,仿佛有无数细微到极致的星辰在缓缓生灭、流淌。
那浓郁的、抚慰灵魂的香气,正是从这一小汪液体中散发出来。
没有实体,没有杂质,只有最纯粹、最浓缩的生命本源能量与法则的具象!
这是…神酿?
星髓?
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本质?
王面的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那股邪火和荒谬感,如同被这纯净的光辉彻底净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东西…是为了他?
为了他这身伤?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平静、毫无起伏的意念,如同首接在王面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得不容错辨:
【喝了它。】
【你太弱了。】
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带着神性俯瞰的淡漠语调,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王面身体猛地一僵。
那瞬间的震撼和香气带来的抚慰感,被这冰冷首接的评价狠狠刺穿!
面具下,他的脸瞬间涨红,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被轻视的怒火再次翻涌上来!
太弱了!
又是这句话!
在她眼中,他拼尽全力爆发、甚至引动净化权柄质变、亲手斩灭污秽核心的战斗,结果只换来一句“太弱了”?!
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如同受伤的野兽,扫视着周围扭曲的虚空,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月光中的身影!
他要质问!
他要反驳!
他…
他的目光,最终却落在了依旧昏迷、在微弱月辉中维持着生命的漩涡身上。
那股翻涌的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是啊…太弱了。
如果他足够强,就不会让漩涡为了救他而承受致命一击。
如果他足够强,就不会让整个小队陷入如此绝境。
如果他足够强,此刻就不会连站都站不稳,连漩涡的命都只能靠别人吊着…
“太弱了”三个字,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他强撑的自尊心里,撕开血淋淋的现实。
王面僵立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
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剧烈地闪烁着,愤怒、不甘、羞耻、痛苦…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个温润如玉的月白保温桶。
动作笨拙,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桶很轻,捧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但那小汪月白色的液体散发出的光芒和香气,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低头,看着桶内那流淌的星辉琼浆。
【喝了它。】
神的命令,不容置疑。
他缓缓抬起手,将桶口凑近自己面具下方唯一的缝隙。
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
就在那散发着纯净生机与法则气息的液体即将触及他嘴唇的瞬间——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面具下方滑落。
无声地滴入桶内那月白色的琼浆之中。
没有溅起一丝涟漪。
那滴液体迅速被纯净的神辉包裹、分解、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捧着桶的王面,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闭上眼,仰起头,将那蕴含了神明意志的液体,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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