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白保温桶紧贴着掌心,那温润的触感却像烙铁,烫得王面指尖都在痉挛。
面具下残留着月髓琼浆的清冽气息,纯净的生命能量如温热的溪流,正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冲刷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撕裂的肌肉在无声修复,枯竭的力量在缓缓滋生,连灵魂深处那被榨干后的空虚都在被温柔填满。
这神迹般的滋养,本该带来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王面只觉得冷。
冷的不是身体,是心脏深处某个地方,被那句【你太弱了】冻成了冰坨,又被自己滴入琼浆中的那滴滚烫液体灼烧出一个空洞。
羞耻、愤怒、无力…还有对漩涡那微弱气息的恐惧,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腔,比任何伤势都让他窒息。
他捧着保温桶,如同捧着判词。
目光越过桶沿,死死钉在漩涡身上。
月鬼半跪在那里,每一次试图检查那塌陷胸甲的动作都带着绝望的小心。
蔷薇咬着下唇,眼泪无声地滚落,砸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上。
天平徒劳地对着通讯器低吼,背景杂音如同嘲弄。
三小时…漩涡等不起。
“队长…”蔷薇哽咽着,目光在王面和他手中的保温桶之间游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渺茫的希冀
“那位…那位大人给的…是不是…”
王面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向桶内。
盖子打开后,桶内那汪原本如满月般充盈的月髓琼浆,此刻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底。
清澈的月白光晕依旧,只是边缘处,似乎比刚才…更加平静了一些?
之前那氤氲流转、星辰生灭的活性星辉,仿佛在他饮下后,也随之沉寂了部分。
是为了给他疗伤?
所以效力减弱了?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上王面的心脏!
漩涡需要的是最纯粹的生命能量!
是能吊住那缕残魂、修复致命创伤的本源力量!
这桶里剩下的…这来自高维神明的月髓…不就是吗?!
可…这是她的东西。
是那位视低维如尘埃、只对他勉强投以一丝“兴趣”的至高主神的…东西。
她明确说了:【喝了它。】
【你太弱了。】
这是给他的“药”,是命令,是施舍,是…不容他人染指的所有物。
把神赐予他的“药”,转给濒死的队员?
这个念头本身,在王面看来,就是一种亵渎,一种可能触怒神威、招致毁灭的僭越!
漩涡会立刻死!
他们所有人…可能都会死!
但漩涡现在这样…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三小时…那是宣判!
绝望与孤注一掷的疯狂在王面眼中激烈碰撞。
理智在尖叫着警告,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他捧着那仅剩一层底的保温桶,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如同走向断头台般,挪到了漩涡身边。
金属残骸冰冷,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月鬼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惊疑。
蔷薇捂住了嘴,连抽泣都忘了。
天平停下了徒劳的呼叫,通讯器里刺耳的杂音成了唯一的背景乐。
林七夜维持着凡尘神域,目光复杂地落在王面和他手中的桶上。
王面在漩涡身边蹲下。
他甚至不敢去看月鬼的眼睛,目光只死死锁住漩涡那张在微弱月辉下依旧苍白如纸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对抗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那高高在上的神威。
捧着保温桶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青白。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孤勇,将保温桶的开口,小心翼翼地倾斜,对准了漩涡紧闭的、干裂的嘴唇。
桶内那仅剩的、不足一口的月髓琼浆,如同被剥离的月光,缓缓流淌,眼看就要触及漩涡的唇瓣——
嗡!
异变陡生!
悬浮在漩涡胸口上方、那缕原本只是维持基本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摇曳的银白神辉,毫无征兆地骤然明亮!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法则本源的纯粹与浩瀚!
它瞬间膨胀、稳定,不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凝实得如同液态的月光,流淌着比保温桶内月髓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神性气息!
这光芒如同一个绝对洁净的领域,柔和却坚决地将王面倾斜保温桶的动作,连同那即将滴落的月髓琼浆,轻轻地、但绝对彻底地…推开了!
王面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温和力量笼罩住他的手腕,那力量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引导?一种“拒绝”?
他倾泻的动作被这股力量轻柔地止住,保温桶的开口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扶正。
与此同时,那骤然明亮的、属于夜姬月的本源神辉,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主动地、更加深入地渗入漩涡残破的躯体!
它不再仅仅维持那缕微弱的生机之火,而是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细、更精纯的银白光流,如同最灵巧的神之手,精准地探入漩涡胸腔那塌陷粉碎的骨骼区域,探入他受损破裂的内脏之间!
光流所过之处,那些狰狞的、被巨力碾碎的骨茬碎片,竟在纯净神辉的包裹下,被强行归拢、拼接!
断裂的血管被光流抚平接续,淤积的坏死污血被瞬间净化蒸腾!
被挤压撕裂的肺叶边缘,坏死的组织在光芒中消融,新鲜的、健康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长弥合!
连外骨骼装甲上那恐怖的凹陷,都在神辉的笼罩下,发出细微的金属呻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顶起、复原!
这不再是维持生命,这是…再造生机!
是逆转死神的权柄!
整个金属残骸平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漩涡胸腔内传来细微的、如同新芽破土般的骨骼生长声,和内脏被修复时微弱的能量嗡鸣。
蔷薇的眼泪凝固在脸上,嘴巴微张,忘了呼吸。
月鬼半跪的身体彻底僵住,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漩涡胸口那神迹般的修复景象,仿佛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灵魂深处。
天平手中的通讯器滑落,砸在金属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却浑然不觉。
林七夜维持领域的动作都滞涩了一瞬,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芒。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涌入漩涡体内的力量,其层次之高、本源之纯,远超他凡尘神域所能触及的极限!
那是…真正属于造物层面的力量!
那位神明…竟然为了一介凡人,动用了本源?!
王面捧着保温桶,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
面具遮挡了一切,只有那双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映照着漩涡身上那流淌的、重塑生命的银辉。
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绪,都在那纯粹而浩瀚的神迹之光下被碾得粉碎。
她…她阻止了他?
她…在用她自己的本源神力…救漩涡?
为什么?!
漩涡对她而言,不过尘埃!
她为何要出手?
而且是以如此首接、如此…代价不明的方式?
就在这时,那道冰冷、平静、毫无波澜的意念,再次首接穿透了王面混乱的思维,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他需要。】
【你的‘东西’,不够。】
依旧是陈述句。
没有解释,没有情绪,只是两个冰冷的事实。
王面身体剧烈地一颤!
捧着保温桶的手猛地收紧!
你的‘东西’,不够。
所以,她给了她的。
她看穿了他那点卑微的、孤注一掷的心思。
她阻止了他用那点残渣去“玷污”漩涡最后的生机。
然后…她给出了她自己的本源神力。
不是施舍给他王面,而是…首接给了漩涡!
这个认知,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雷霆,狠狠劈在王面的意识深处!
将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预设、所有对这位高维神祇的理解,轰击得支离破碎!
她不是不在乎低维蝼蚁的生死吗?
她不是只对他这个“命定伴侣”才投以一丝兴趣吗?
她不是应该恼怒于他的僭越、甚至降下神罚吗?
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震撼和前所未有的困惑,如同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王面。
他僵立在原地,像个迷路的孩子,看着漩涡在神辉中一点点褪去死亡的灰败,生命力如同春日复苏的溪流,开始重新在他体内奔涌。
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再次猛烈地翻涌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吸引和慌乱,而是混杂了太多他无法理清的东西——
感激?
敬畏?
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茫然?
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被触动的暖流?
漩涡胸腔的塌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苍白如纸的脸上,竟奇迹般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血色!
虽然依旧昏迷,但那呼吸,己经变得平稳而有力,不再像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活…活了…”
蔷薇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狂喜和哽咽,眼泪终于再次决堤,却是喜悦的泪水。
她死死抓住月鬼的手臂,指甲都掐了进去。
月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漩涡,又猛地看向那笼罩漩涡的神辉,最后,目光落在如同石雕般僵立的王面身上,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某种明悟。
天平捡起通讯器,声音带着哭腔和激动到变形的颤抖:
“总…总部!总部!漩涡…漩涡体征稳定!重复!漩涡体征稳定!奇迹…是奇迹!”
林七夜默默收回了大部分维持的领域力量,看着那纯粹的神辉,眼神复杂难明。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感慨:“
…以本源重塑凡躯…这就是…高维之上…”
王面依旧站着。
漩涡生命体征稳定的消息传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强撑的意志。
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崩断,身体里被月髓琼浆强行压下的伤势和巨大的精神冲击瞬间反噬!
眼前猛地一黑!
天旋地转!
剧痛和强烈的虚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就在他即将狼狈地摔在冰冷金属残骸上的瞬间——
一只冰冷、纤细、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触感熟悉而陌生。
没有预想中摔落的剧痛,只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倒下。
那力量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星辉的微凉感,瞬间渗透了他紊乱的经脉,抚平了翻腾的气血,如同最精准的锚,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王面猛地侧过头。
身边,空无一人。
只有他手臂被托住的地方,空气中荡漾开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月白色涟漪。如同水波,转瞬即逝。
是她!
她就在这里!
就在他身边!
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存在着!
刚才托住他的…是她?
王面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灵魂深处的悸动从未如此强烈!
他猛地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和混乱思绪中唯一的执念,不顾一切地抓向那片刚刚泛起涟漪的空气!
他抓到了!
入手是…一片虚无。
不,不是虚无!
他的手指,仿佛穿过了某种无形的、极其稀薄的“边界”,触碰到了…实质!
冰冷,光滑,如同最上等的玉石,带着宇宙深空的微凉质感。
那是…皮肤?
还是神躯的某种存在形式?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实质的刹那——
嗡!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荡漾开一圈更加清晰、更加明亮的月白色涟漪!
涟漪中心,光影扭曲、凝聚!
一个身影,由无数流淌的、纯净的月白色星辉勾勒而成,从虚无中,由模糊到清晰,缓缓显现。
银白的长发流淌着星河的微光,垂落至腰际。
一袭同样由月辉织就的长裙,勾勒出完美而神圣的轮廓,裙摆无风自动,散落着点点星辰般的碎光。
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流动的星辉薄雾之后,只能隐约看到那完美得不似凡物的轮廓,和薄雾后一双…此刻正微微睁大的银瞳。
夜姬月!
她真的现身了!
不再是意念,不再是力量投影,而是…以近乎实体的姿态,降临在这片低维的战场废墟之上!
那双银色的眼瞳,如同冻结了亿万年的星核,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了王面那只正抓着她手腕的手。
那眼神里,不再是永恒的漠然,而是…一丝极其罕见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愕然?
她似乎也没料到,王面竟然能如此精准地、穿过她刻意维持的虚无边界,首接触碰到她的神躯!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淌。
王面僵硬地维持着抓住她手腕的姿势,大脑彻底宕机。
面具下,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只剩下灵魂深处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悸动和一种“我是不是马上要灰飞烟灭了”的空白恐惧。
夜姬月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被人类抓住的手腕。
那只手染着血污和战斗的痕迹,带着凡人的温热,与她神躯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那触感…陌生,却又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奇异的吸引?
仿佛某种沉寂了亘古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眼睑,银色的瞳眸穿过星辉薄雾,落在王面那张被面具覆盖的脸上。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澜?
【你…碰到了?】
不是质问,不是愤怒。
更像是一种…带着点茫然和确认的…困惑?
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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