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后的泉州港笼罩在晨曦里,咸涩的海风裹着修补渔网的麻线味。任姗姗蹲在码头石阶上,指尖着老郎中递来的牛皮纸包——里面的盘尼西林玻璃瓶裹着碎布,每一支都凝结着三条地下党成员的性命。远处传来孩童追逐的笑闹,他们哼唱的《天乌乌》跑了调,却比任何战歌都让人心安。
"任姐!"盲眼少年阿青跌跌撞撞跑来,竹笛在胸前晃荡,红绳末端还系着从阿水坟前捡的贝壳。他的布鞋沾满地窖的青苔,手指因摸索暗格被木刺扎出血:"当铺地窖的暗格里,有个铁盒子,锈得拧不开!"
任姗姗跟着他钻进潮湿的地窖,腐木味混着陈年药香扑面而来。暗格里的檀木盒边角包着黄铜,锁孔结满绿锈。她用断笛撬开锁扣,"吱呀"声惊飞了梁上的蝙蝠。盒内契约的宣纸己脆如蝉翼,1895年的墨迹被火烟熏得发灰,却仍能看清"刘永福黑旗军"的字样;半枚玉珏的断口处,隐约可见细小的血沁——那是老周女儿每日贴身佩戴留下的痕迹。
最底下的信笺边缘焦黑,陈默的字迹力透纸背:"若见此书,吾辈夙愿己了。然需警惕,日军遗留下的'樱花小组'仍在...".信纸缺了半角,仿佛被火舌仓促吞噬。任姗姗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昨日在街角瞥见的樱花刺青——那个卖烟卷的小贩,后颈有块刻意用膏药遮盖的印记。
街上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孩童的惊叫。任姗姗冲出门,正看见三个便衣男子拖着杂货铺老板往巷子里拽。为首的人手腕翻转,露出袖口里的樱花刺绣。她摸出断笛,三短一长的旋律刺破晨雾。隔壁糖画摊的老伯猛地举起铜勺,滚烫的糖稀划出弧线,在那人脸上烫出狰狞的疤;裁缝铺的老板娘甩出剪刀,精准钉住另一个人的脚踝。
"这些是漏网的樱花特工。"陈明带着武工队赶到时,地上的人己被麻绳捆成粽子。他用匕首挑开敌人掉落的怀表,表盘夹层的微型胶卷在阳光下泛着幽蓝:"他们在绘制新的毒气投放点,目标是..."他的声音突然沙哑,胶卷上的红点正落在妈祖庙的位置——明日,那里将举行全城的胜利庆典。
深夜的妈祖庙灯火摇曳,香油味混着糯米糍的甜香。任姗姗混在布置灯笼的人群里,指尖拂过每根梁柱。香案下的青砖有块边角磨损,她用断笛撬动,霉味扑面而来。油纸包里的白色粉末沾着几粒香灰,老郎中凑近嗅闻,老花镜滑到鼻尖:"是鼠疫杆菌培养体,一旦混入香灰..."他的喉结滚动,"整个闽南的香火,都会变成杀人凶器。"
庙外突然传来南音唱腔,却是《梅花操》的变调。任姗姗冲到门口,月光下,松本的副官龟田戴着天狗面具,正用刺刀逼着百姓往庙里赶。他手里的引爆器泛着冷光,军靴碾碎供桌上的苹果:"你们以为插上红旗就是胜利?这庙基下埋着二十公斤炸药!"
人群发出压抑的惊呼,任姗姗瞥见龟田腰间的八音盒——木质纹理与松本实验室的一模一样。她解下红绳甩出,绳结缠住八音盒的瞬间,听见齿轮转动的轻响。龟田慌忙去抢,钥匙掉在青石板上,樱花浮雕在灯笼光里晃出虚影。
"笛!"阿青突然拽住她的衣袖,竹笛凑到唇边。渔民们从西面八方涌来,有的举着浸透煤油的火把,有的推着装满生石灰的独轮车。任姗姗将断笛与玉珏拼接,裂痕处的荧光粉在黑暗中亮起微光——那是陈默生前用鱼骨磨成的颜料。当她吹奏起郑成功水师的战歌,庙前的青铜香炉突然嗡鸣,香灰化作漩涡,将散落的菌粉尽数吸附。
龟田疯狂按下引爆器,只听见"咔嗒"空响。陈明从供桌下钻出,手里攥着扯断的引爆线,军装还沾着蜘蛛网:"三个月前,你安炸药时,我就在隔壁修屋顶。"混乱中,任姗姗的断笛抵住龟田咽喉,却见他面具滑落——右颊有道新鲜的烧伤,形状竟与阿海如出一辙。
当第一缕阳光染红妈祖像的金箔,百姓们自发排成长队。他们带来的祭品里,有阿水最爱吃的海苔饼,老周女儿绣的红鲤香囊,还有不知谁悄悄放的半截竹笛。任姗姗将断笛和玉珏供在神案上,看着阿青用竹笛教孩子们吹奏新编的《胜利曲》。远处海面上,归航的渔船笛声此起彼伏,与岸上的乐声交织成一片,仿佛万千英灵在云端含笑凝望。
石阶下,老郎中捡起百姓遗落的野花,插进缺了口的瓷碗。花瓣上的露水折射着晨光,像极了阿水最后那滴未落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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