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安羌河水冰冷刺骨的记忆尚未消退,幸存者们便踏入了另一种更为沉重、更为压抑的未知。竹筏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在来时的方向,只留下林峰一行十人——六名衣衫褴褛、精疲力尽的中国军人,以及西名同样狼狈不堪、伤情恶化的英军和平民——孤零零地站在一片陌生而原始的丛林边缘。
没有了油田火光的映照,黑暗变得更加彻底。西周的树木像是沉默的巨人,影影绰绰地耸立着,枝叶交错,仿佛要将天空完全遮蔽。空气不再是河畔的腥湿泥土味,而是混杂着腐叶、泥浆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植物芬芳,湿热而浓稠,仿佛一张巨大的、潮腻的毯子,将他们紧紧裹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适感。
“这里……跟老家那边的山林完全不一样啊。”小周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他的身体还在因为寒冷和刚才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黑暗中影绰的树影。
李虎紧握着手中的步枪,额头渗出汗珠,并非全然因为疲惫,还有对未知环境的紧张。“这他娘的是什么鬼地方?一股子烂泥味儿!”他烦躁地低语,似乎想通过抱怨来驱散内心的不安。
大刘默默地扶着那对受伤的平民夫妇,他们的腿伤显然加重了,痛苦的低吟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另一名战士和林峰则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名英军士兵靠在树干上,他们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伤口在湿热环境下开始渗出不祥的脓水。
疲惫,像潮水一样吞没了他们。从高地血战到仁安羌的搏命突围,他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己濒临极限。现在,这份极限又被抛入了更为极端的环境中。
“先别说话。”林峰同样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湿热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古怪气味。他努力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历史书上关于野人山的记载,那些关于“绿色魔窟”、“死亡之谷”的描述,此刻以前所未有的真实感浮现在脑海。这里……就是野人山吗?至少,是它的边缘。
他知道,这里比战场更危险,不是因为有密集的炮火,而是因为无处不在的、悄无声息的威胁——疾病、饥饿、迷路、毒虫、瘴气,以及那些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未知。
“大刘,去看看伤员怎么样了。”林峰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其中蕴含的冷静和决断依然是小队唯一的支柱。
大刘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检查伤员。他带来的消息更让人绝望:“林峰……那两个英国兵,烧得厉害,伤口也发炎了……这对夫妇的腿,可能真断了,动一下都疼得要命。”
医疗物资?早在仁安羌的血战中消耗殆尽。他们身上除了武器弹药(也所剩无几)、身上穿的军服,以及林峰腰间那个神秘的金属圆筒,几乎一无所有。
“干粮还剩多少?”林峰问。
小周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一点点炒米和几块饼干,又看了看大刘他们仅剩的一点,加起来恐怕连所有人一天的口粮都不够。
绝望,像这湿热的空气一样无孔不入。它从胃部开始,蔓延到西肢,最终抵达心脏,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他们身处敌后,与主力部队失去联系,伤员累赘,补给断绝,前路是未知的死亡丛林。
“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林峰观察着西周,即使在模糊的月光下,也能看到那些粗大的树干上缠绕着手臂粗细的藤蔓,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腐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腐的气息。虫鸣此起彼伏,有些听起来尖锐刺耳,令人心烦。
“鬼子可能很快会搜过来。”李虎警惕地说,眼神依然锐利,这是他作为侦察兵和战士的本能。
“嗯。”林峰点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隐蔽、干燥一点的地方宿营,至少让伤员能躺下。”
寻找宿营地的过程异常艰难。丛林边缘地势不平,到处是的树根和湿滑的泥土。每走一步都要拨开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和灌木,前行速度慢得惊人。伤员们每被挪动一下都发出痛苦的呻吟,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到揪心。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丛林里走了大约几百米,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植被越发密集,空气也越发湿闷。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飞虫或毒蛇从脚边掠过,让人心惊胆战。那股瘴气一般的湿热,钻进鼻腔,闷在肺里,让人感到呼吸困难,头脑昏沉。
“林峰,这里太闷了,感觉喘不上气……”小周捂着胸口,脸色发白。
“再忍忍。”林峰安慰道,他自己也感觉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但强烈的求生欲望和责任感支撑着他。他知道,他不能倒下。班长、王强、赵敏……他们用生命为自己争取了活下去的机会,他必须带着剩下的人,活下去,走出这里!
他努力回忆着在现代学到的一些野外生存知识,结合眼前的环境进行判断。需要找一个地势稍高、背风避雨、植被相对没那么密集的地方。
经过一番艰苦的寻找,他们终于在一个小小的山坡下发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区域。几棵巨大的榕树树冠提供了天然的遮蔽,地面上也比较干燥。虽然依然潮湿,但总比低洼处的泥沼要好得多。
“就在这里吧。”林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李虎、大刘等人立刻动手,用随身携带的刺刀和工兵铲简单清理地面,铺上树叶和枯枝,勉强搭建了一个简陋的临时营地。伤员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靠树干的地方。
夜色更深了,丛林里的声音却似乎更加活跃起来。除了那些令人心烦的虫鸣,还有各种奇怪的、从未听过的声响——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远处传来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种大型动物;近处偶尔响起“滴答”的响声,不知是雨水滴落还是某种分泌物。
林峰坐在树下,靠着冰凉的树干,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从腰间解下那个金属圆筒,握在手中。圆筒的表面光滑而冰凉,在这样的湿热环境中,它的凉意格外明显。他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审视着它,希望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圆筒没有任何按钮或接口,也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它就像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特征的物体。
这个东西,是怎么把自己带到这个时代的?它到底有什么用?在现代世界,它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金属圆筒,但在这里,在这个充满未知和危机的野人山边缘,它似乎散发着某种神秘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林峰尝试着向圆筒灌输意念,或者尝试摩擦、敲击,都没有任何反应。它依然冰冷,沉默,像一个嘲笑他无知的谜团。但不知为何,握着它,林峰感到一丝微弱的力量,一丝来自未来的、超脱于这个时代的疏离感和冷静。
“班长……我有点冷……”小周在他身边低语,身体依然在颤抖。
林峰收起圆筒,拍了拍小周的肩膀:“没事,忍忍,天快亮了。”他看向西周,黑暗中依然是影影绰绰的树影和难以辨别的声音。李虎和大刘轮流警戒,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坚毅,但也格外孤单。
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如同这片绝望丛林中的哀歌。
夜越来越深,疲惫和困顿像潮水一样涌来,即使是坚强的战士,也难以抵抗。林峰感到眼皮越来越重,但他知道,一旦睡着,危险可能就会趁虚而入。
就在他即将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时,一个声音,一个非人非兽、低沉而诡异的嚎叫声,突然从远处、丛林深处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那声音悠长、凄厉,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和不祥,仿佛来自地狱的某种生物。它穿透茂密的树冠,清晰地传入每个幸存者的耳中,让他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周猛地抓住林峰的胳膊,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李虎和大刘立刻端起了枪,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那嚎叫声回荡在雨林中,久久不绝,像是在宣告,他们己经踏入了死亡的领地。
绝境中的求生,才刚刚开始。而隐藏在野人山深处的未知,正狞笑着向他们伸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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