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笙的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掌心里柳七的体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他看着哥哥脖颈处最后一片青铜藤剥落，露出下面二十岁青年的皮肤——那是高考放榜夜，柳七蹲在他面前抹眼泪时的模样，连耳尖被秋风吹红的痕迹都分毫不差。
"哥？"他喉间发哽，尾音被地脉深处的嘶吼揉碎。
柳七半透明的手指突然抚上他左眼，那里正不断渗出暗红血泪。
这触感太真实，像极了二十年前暴雨夜，灭门凶手的刀刃穿透柳七后背时，哥哥反手按在他眼睛上的力度。
记忆突然如潮水倒灌。
十二岁的林九笙缩在衣柜缝隙里，透过布料纤维看见穿道袍的男人掐着柳七的后颈："双生血脉，正好做嫁接引子。"柳七被按在供桌上，脊背沁出冷汗，却偏头朝衣柜方向扯出个笑。
他记得哥哥当时说："小笙别怕，哥给你挡着。"
"血脉...会吞噬你..."
柳七的呢喃轻得像一片雪花，混着涌出的血沫落在林九笙手背上。
林九笙瞳孔骤缩——这是灭门夜哥哥咽下最后一口气前说的话！
二十年来他总以为那是濒死呓语，此刻却在柳七逐渐透明的眼底，看见当年那柄刺进哥哥后背的青铜匕首残影。
血雨突然从头顶砸下。
是柳七喉间崩裂的青铜树苗碎片，混着他的精血，像一把把细小的红针刺痛林九笙的脸。
一滴血珠溅进他左眼，灼烧感瞬间从眼底窜至天灵盖。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却被沈青崖的声音钉在原地。
"双生血脉的反噬！"
那声音裹着金属摩擦般的嗡鸣，林九笙抬头时，看见沈青崖崩解的青铜碎片正在空中重组。
这次不是人形，而是一尊半人半兽的虚影——额生竖瞳，獠牙外露，脖颈处缠着断裂的锁链，正是传说中饕餮的模样。
饕餮虚影抬起青铜手臂，指尖凝结着沈青崖的意识碎片："用你的眼睛看！"
剧痛中，林九笙感觉左眼被什么硬物刺穿。
他想捂眼，却见沈青崖的青铜指尖正没入自己眼眶——破妄金瞳的金光与饕餮竖瞳的暗红同时炸开，视界骤然清晰得可怕。
柳七半透明的躯体里，一条细若游丝的黑链正在游走。
那是玄门禁术"血契"的烙印，从柳七心脏延伸至他后颈，最终缠上那株正在溶解的青铜树苗。
林九笙顺着黑链望去，竟看见黑链另一端系着枚青铜印章，印面刻着"玄冥"二字。
"是玄冥子的契约！"他咬牙低喝，狼纹从右臂窜至左眼，在眼眶周围形成半幅兽首图腾。
青铜棺椁突然发出裂帛般的轰鸣。
林九笙转头时，棺盖己经崩成数块，露出内部刻满咒文的青铜内壁。
最中央的刻痕正在发光，像被按下的放映机——年轻的玄冥子站在祭坛上，手中持着那株青铜树苗。
而跪在他面前的，是十六岁的柳七。
"自愿献上血脉，换弟弟平安。"
少年柳七的声音从刻痕里飘出，带着未变声的青涩。
林九笙浑身剧震——原来二十年前的灭门夜，根本不是偶然！
是柳七主动接触玄冥子，用自己做"嫁接引子"，只为将林九笙的血脉从地脉献祭名单里剔除。
"哥你疯了！"林九笙扑过去想抓住那道虚影，却穿透了刻痕里的画面。
柳七的透明躯体突然剧烈震颤，原本半透明的皮肤开始浮现青铜锁链的纹路。
他抬起手，指尖触到林九笙狼纹蔓延的左眼："地脉嫁接...真正的祭品...是..."
话音未落，饕餮虚影突然发出嘶吼。
林九笙感觉胸腔里的饕餮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竟主动吸收起柳七躯体散逸的能量。
那些青铜锁链顺着树苗根须疯狂生长，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张巨大的脉络图——最末端的红点，正指向长白山方向。
"看地脉裂痕里。"沈青崖的意识混着饕餮低吼传来，"你哥哥的血...在指引方向。"
林九笙低头，看见发酵池水面倒映着青铜树苗的残骸。
那些碎成齑粉的青铜里，竟浮现出一行行密文："金木水火土，终成饕餮身"。
最后一行血字正在被饕餮心脏吞噬，勉强能辨出"破局需..."的残句。
地脉深处的嘶吼越来越近，林九笙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
他怀里的柳七己经彻底透明，只剩一双眼睛还清晰如旧，倒映着他脸上交织的狼纹与饕餮图腾。
"哥..."他声音发颤，"我会找到破局的方法。"
柳七的嘴角动了动，最后一丝意识化作光点没入林九笙左眼。
几乎是同一瞬间，发酵池的水面突然翻涌，青铜棺椁的碎片被暗流卷向池底，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
林九笙踉跄着后退半步，左脚突然踩空。
他本能地抓住池边，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那是池底青铜棺椁的边缘，不知何时竟下沉了半尺，露出棺身侧面新裂开的缝隙，隐约能看见里面缠着半截带血的锁链。
地脉的嘶吼就在头顶炸响。
林九笙的指尖在棺椁缝隙上轻轻一扣，某种温热的液体突然从缝隙里渗出，顺着他的掌纹爬进袖口。
那温度像极了柳七最后残留在他掌心的余温，又混着一丝熟悉的腥甜——是血，带着青铜锈味的血。
他抬头望向长白山方向，狼纹与饕餮图腾在眼底交织成新的纹路。
远处镇魂司的首升机灯光己经照到林梢，而发酵池底的黑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林九笙深吸一口气，松开抓住池边的手。
他跌入翻涌的池水中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青铜棺椁缝隙里渗出的血线，正沿着地脉纹路，向长白山龙冢的方向蜿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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