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谷雨，细密的雨丝给老槐树镀上层柔光，枝叶间垂落的槐花串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个白色的小铃铛。我蹲在“古树记忆区”栈道边，盯着工人调试地砖缝隙的灯光——每朵槐花形地砖的中心，都嵌着枚微型LED灯，入夜后会映出老槐树的年轮投影。身后传来伞骨撑开的声响，林悦的警用雨衣下摆还沾着泥浆，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刚从清水县回来，老乡们让我捎了槐花麦饭，热乎着。”
保温桶掀开的瞬间，槐花香混着麦香涌出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林悦的眼镜片。“你昨天在工地熬了整夜，”她用竹筷把麦饭拨进一次性餐盒，米粒间夹着鲜嫩的槐花瓣，“陈宇拍延时摄影时说，你盯着地砖纹路改了七版——当年在火场都没见你这么较真。”指尖忽然触到我袖口的泥点，她从口袋里掏出包湿巾，“先吃饭，我帮你擦外套，新换的工装别弄脏了。”
雨丝斜斜飘进伞面，落在她肩头的警衔上。我忽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夜，她在急诊室给我包扎烫伤时，指尖也是这么轻——那时她总说“查案别总冲在前面”，现在却会在凌晨三点带着测绘数据敲开我办公室的门，说“新发现的古树根系走向，和管网规划有冲突，咱们再对对图”。
深夜核对着“槐香基金”的资金流向，台灯把林悦伏在桌上画图纸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我身后的老槐树海报上。“光明集团新批的200万，够把栈道延伸到社区养老中心了，”她忽然指着图纸上的红色标注，“但这里的坡度超过安全值，得加防滑砖——上周张大爷在这儿摔了一跤，你还记得吗？”
笔尖在“防滑砖”三字上顿了顿，想起那天老人攥着我的手说“苏科长，这路要是修好了，我就能推着老伴来看老槐树开花了”。林悦忽然递来杯温好的蜂蜜水，杯壁上贴着张便利贴：“凌晨两点前必须睡，不然老槐树替你盯着呢——老王的日记里，可写着‘不许年轻人糟践身体’。”
玻璃幕墙外的雨越下越大，她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小药盒：“该换药了，”指尖划过我掌心的旧烫伤疤，“当年火场里你护着陈宇的存储卡，现在护着老百姓的树——以后能不能先顾着自己？”声音轻下来，“我调回市局后，最怕的不是项目难，是怕你像秘书长那样，把自己熬成‘空心树’。”
周末给老槐树施肥时，林悦蹲在树旁记录树围生长数据，笔记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槐花图案，每个花蕊里都标着日期——那是我们每次来浇水的日子。“你看，‘新生’树苗的树围比去年粗了三厘米，”她指着树干上的木牌，“陈宇说要拍个‘树与人’的专题，第一组镜头就拍咱们给树挂‘年轮牌’——他偷偷告诉我，你去年冬天半夜来给树裹保温棉，冻得手指都紫了。”
铁锹插进泥土的瞬间，碰到块光滑的石头——是当年在清水县种树时，我们埋的“初心石”，背面刻着“韧守”二字。林悦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枚银戒指，戒面是交缠的槐树根须：“去首饰铺重新打了款，”她把戒指套进我无名指，“这次刻了咱俩的名字缩写，藏在树根纹路里——就像老槐树的根，缠在一起，才不怕风吹雨打。”
暮春的风裹着槐花香涌来，林悦靠在老槐树干上，警服外套着我借她的牛仔夹克，下摆还沾着今早铺地砖时的水泥点。“其实当年在边境时，我总梦见你在火场里喊‘别管我’，”她望着远处追着花瓣跑的孩子，声音混着树叶的沙沙声，“后来明白，所谓‘支持’不是看着你硬扛，是把我的肩膀给你，就像你护着老百姓的树，我护着你的后背——就像这棵树，枝叶替根遮风，根给枝叶送养分。”
我忽然想起父亲账本里的话：“好的感情，像老槐树和土地，谁也离不了谁。”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红绳——绳头的鹅卵石己经被磨得温润如玉，和她颈间的银项链坠子轻轻相碰，发出细碎的响。远处，陈宇举着相机朝我们挥手，镜头里的老槐树正落下片花瓣，刚好飘在林悦新戴的戒指上，像句没说出口的告白，却早己在彼此的眼神里，酿成了最浓的槐花香。
夜色渐深时，栈道的LED灯次第亮起，每朵槐花地砖都映出一圈暖黄的光晕，汇集成片流动的“花海”。林悦忽然指着老槐树的影子，在灯光里轻轻晃动，像在跳支无声的舞：“你看，树影里有咱们俩的影子——以后不管项目多难，只要你回头，我就在这儿，和老槐树一起，给你挡风，给你扎根。”
风掀起她的发丝，我看见她耳后新添的槐花纹身贴——是上周陪张大爷去医院时，老人送的“平安符”。此刻纹身贴沾着雨水，和她眼里的光一起，在夜色里闪了闪。而掌心的银戒指，正贴着她的指尖，混着老槐树的木香，暖得发烫——原来感情的升温，从来不是某刻的热烈，是无数个清晨的热饭、深夜的图纸、雨中的伞、树下的约定，让“初心”二字，不仅长在老百姓的路上，更长在彼此的生命里，像老槐树的根系，在岁月里悄悄缠绕，最终长成遮风挡雨的天。
陈宇的相机快门声忽然响起，闪光灯照亮落雨——照片里，我们站在老槐树下，身后是“槐香之路”的木牌，脚下是嵌着年轮投影的地砖，而头顶的槐花串，正落进林悦的警帽里，落进我工装的口袋里，落进属于我们的、带着槐花香的春天里。我知道，从今往后，不管前方是暴雨还是烈日，只要身边有她，有老槐树，有老百姓的笑容，就再也不怕孤单——因为最好的感情，从来都是并肩扎根，共同生长，让彼此成为对方的“年轮印记”，也成为老百姓心里，永不褪色的“韧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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