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的雨下得邪乎。七月的日头本该毒辣,偏被乌云压得低低的,盐田边的芦苇荡里腾起白茫茫的雾,像有千万只盐晶蝴蝶在扑棱翅膀。顾沉舟站在第七道盐埝上,青衫被雨丝浸得透凉,却仍挺得笔首——他怀里抱着个油布包,里面是新晒的盐晶样本,还有小盐妞今早塞给他的烤红薯,皮都烤焦了,裹着层晶亮的盐霜。 “顾大人!”郑黑胖的嗓门儿穿透雨幕。他浑身透湿,铁锹尖挑着截泡发的芦苇管,“上游的淤泥又涨了!周承业那老东西派了二十个家丁守着排泥口,说要‘清理河道’,我看就是要堵死咱们的盐田!”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白牙,“我带阿福去引开他们,您带盐工们从东边绕过去!” 赵青砚的冰魄镜突然泛起蓝光。她举着镜子对准芦苇荡,镜中映出十几个戴斗笠的身影正往河里倾倒黑泥——为首的胖子腰间挂着鎏金算盘,正是周承业的贴身管家!“他们在泥里掺了海沙!”赵青砚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海沙遇盐会板结,盐田的土质要坏!” 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三天前在盐运司档案里翻到的旧账:二十年前的盐灾,也是周承业往河里倒海沙,害得三十里盐田颗粒无收,最后却把罪名推给“天谴”。“传我令!”他扯开嗓子喊,“盐工们听好——每人带把竹耙,见着淤泥就翻!翻一层,撒把盐晶!” *** 雨幕里的盐田成了战场。小盐妞举着竹耙跑在最前,红绸发带被雨水泡得透红。她的竹耙齿缝里卡着粒盐晶,是顾沉舟给的“秘密武器”——这盐晶是从千年老盐井里掏的,遇水会析出微量盐分,能软化肥泥。 “小丫头看招!”郑黑胖抡起铁锹拍飞块淤泥。泥块裂开的刹那,里面裹着的海沙“哗啦啦”撒了满地。小盐妞眼疾手快,竹耙一扫,把海沙扫进旁边的排水沟。排水沟里早埋了赵青砚的冰魄镜,镜面结着层薄冰,海沙落上去“滋啦”作响,瞬间凝成冰碴子。 “顾大人!”老盐工陈三爷从埝下跑来,手里攥着块黑黢黢的泥团,“这是我在淤泥里抠出来的!”泥团裂开,露出截刻着“周记”的木牌,牌背还粘着半枚铜钱——正是小盐妞前日在河边捡到的“怪钱”! 顾沉舟的瞳孔收缩。他把木牌凑到鼻尖,闻到股熟悉的腥气——是盐卤混着海沙的味道。“周承业这是把海沙当‘盐引’卖!”他突然大笑,“好个黑心商人,拿不能晒盐的海沙充官盐,坑的是咱们盐工的命!” *** 正午时分,雨势渐歇。盐工们围在淤泥堆前,面前堆着半人高的“战利品”——海沙、木牌、带周记的麻袋。小盐妞举着根竹耙站在最前,竹耙柄上缠着她新编的红绳:“顾大人,这些破烂能当证据吗?” “能!”顾沉舟摸出怀里的油布包,抖开是一沓盐引批文,“这是我托人在京城查的——周承业的盐引早过期三年了!他卖的所谓‘官盐’,全是私挖的海沙冒充的!”他把批文拍在淤泥上,“明日我就带着这些去府衙,让知府大人看看,到底是谁在祸害盐田!”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陈三爷颤巍巍摸出块盐晶,是当年顾守义护脉时用的那块:“大人,当年顾大人说‘盐脉是命’,我等记着呢。您要是需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扛铁锹!” “陈伯!”顾沉舟的眼眶发热。他蹲下身,捡起小盐妞掉在地上的烤红薯。红薯皮裂开处,露出里面金灿灿的薯肉——被盐霜裹着,竟比寻常红薯甜三分。“小丫头,这红薯烤得真好。”他把红薯递回去,“等明儿盐田好了,我带你去看海。海里的盐,可比周承业的干净一百倍。” *** 月上柳梢时,顾沉舟坐在盐埝上。赵青砚的冰魄镜映着盐田的夜色,镜中浮动着无数光点——那是盐工们新立的盐柱影子,在月光下连成片星河。小盐妞蜷在他腿上打盹,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盐霜在她指尖闪着光。 “你说,周承业明天会怎样?”赵青砚轻声问。 “他会跪在盐田里哭。”顾沉舟摸出怀里的盐晶挂坠,“但咱们的盐田不会理他。它们只认日头,认良心,认每一个为盐田弯过腰的人。”他顿了顿,声音里浸着笑意,“等明儿太阳出来,咱们就把新晒的盐装船。我要让全沧州的人都知道——咱们的盐,是盐工的血汗熬的,是盐脉的良心铸的,比周承业的海沙,金贵一万倍!” 风卷着盐粒掠过他的发梢。远处传来盐工们的歌声,调子是顾守义当年教小盐妞的那首童谣。歌声里,光栅律碑的棱光穿透云层,照向沧州方向。那光不再是冰冷的白,而是带着人间烟火的暖——像极了小盐妞手中的烤红薯,像极了陈三爷布包里的盐晷,像极了所有为公平二字,愿意低头叩碑、抬头问天的人,心里最坚韧的那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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