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的盐市比往日热闹三分。青石板路上,盐商们的吆喝声混着海风的咸腥,檐下的“盐引”木牌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顾沉舟站在“福来盐行”的二楼雅间,指尖着茶盏边缘——这是他第三次来盐市,前两次都因“盐引批文不全”被拒之门外,今日却收到盐行掌柜的密信:“戌时三刻,后巷老槐树下。” “顾大人!”小盐妞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扎着双马尾,发间别着朵盐晶花,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裹,“我阿爹说,盐行后巷的老槐树,树根下埋着他十年前挖的盐卤罐!”她踮脚递过包裹,里面是半块焦黑的木牌,“这是我在周府祠堂梁上找到的,和您娘留下的盐引残片,纹路能对上!” 顾沉舟接过木牌,指腹擦过上面的刻痕——“洪武二十九年,盐工陈二牛,盐卤十担,换米五石”。他的瞳孔骤缩。三日前在都察院档案里,他见过类似的记录:洪武二十九年,沧州盐场因“盐卤枯竭”封场,却在三个月后秘密运出三十担盐卤,接收方是“京城福安号”。 “青砚。”他转身看向窗边。赵青砚正用冰魄镜照着楼下的盐商,镜中映出人群里几个戴斗笠的身影,“那是盐课司的张主簿。他今早去了周府,怀里揣着个檀木盒——和我在周承业书房见过的,一模一样。” 楼下突然传来喧哗。郑黑胖的声音裹着风灌上来:“顾大人!盐行后巷的老槐树被挖了!土里埋着个铁匣,锁着‘福安’印!”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我撬开看了,里面全是盐引批文——每张都盖着户部侍郎的私印!” 顾沉舟的嘴角勾起冷笑。他终于理清了周承业的套路:用“赈灾盐”做幌子,把私盐伪装成官盐运往江南;再用“盐卤枯竭”的旧账,把真正的盐卤藏在盐市老槐树下,等朝廷查得紧了,就推说“历史遗留问题”。而那些盖着户部侍郎私印的批文,正是他们勾结京官的铁证。 “走。”他抄起茶盏砸向楼板,“青砚,带冰魄镜去老槐树;郑黑胖,你去引开盐课司的人;小盐妞,带着你的盐晶花去村口,等会我需要你喊一嗓子——喊的内容,是‘盐卤换米,童叟无欺’。” *** 老槐树后的土坑还冒着热气。顾沉舟蹲下身,铁匣里的盐引批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最上面那张写着:“天启三年西月,户部侍郎张敬,准沧州盐商周承业运盐卤十担入京,换米五石,赈济灾民。”他的指节捏得发白——这哪是赈灾,分明是用灾民的命换私盐的利! “顾大人!”郑黑胖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张主簿带着家丁来了!他喊着‘抓盐枭’,还带着锦衣卫的腰牌!”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我扮成卖盐的,引他们往盐市东头去了,您快走!” 顾沉舟刚要起身,老槐树的枝桠突然沙沙作响。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手里攥着半块盐晶花——正是小盐妞的发饰!“小丫头?”他的声音发颤,“你怎么在这儿?” “我阿爹说,您娘当年挖盐卤时,摔断了腿。”小盐妞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爬到老槐树下,用盐晶花标记了藏盐的位置。我今早来挖,发现花还在,就…就跟着来了。”她举起怀里的包裹,“这是我在树洞里找到的,您娘写的信!” 顾沉舟拆开信纸,墨迹未干:“沉舟吾儿,若见此信,说明为娘的命换来了盐脉的命。周承业的盐卤藏在老槐树下,盐引批文在盐市后巷的铁匣里。记住,盐脉是沧州百姓的命,不是任何人的私产。为娘在祠堂等你,等你查清真相,等你…等你回家。” “娘——”顾沉舟的声音哽咽。他想起昨夜在祠堂看到的新刻碑文,想起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沉舟,盐脉是命”,此刻终于明白,那些被诬陷的“通敌”罪名,不过是为了掩盖她挖盐卤、护盐脉的真相。 “顾大人!”赵青砚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的冰魄镜泛着冷光,“张主簿的锦衣卫被盐工们围住了!郑黑胖带着盐工们喊着‘盐卤换米,童叟无欺’,把张主簿的马车堵在盐市口!”她举起镜中映出的画面——盐工们举着铁锹,小盐妞站在最前,举着那半块盐晶花,“您娘的信,我让人抄了三百份,现在正在盐市传!” 顾沉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他摸出怀里的铜镜,镜面映出盐市方向——火把连成星河,盐工们的歌声穿透夜色:“盐脉长,民心齐,贪官污吏没道理;盐卤甜,米香远,顾家儿郎守人间!” “走。”他拉起小盐妞的手,“去盐市。该让周承业看看,谁才是沧州盐脉的主人。” *** 盐市口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周承业被按在盐行门口的石狮子上,嘴上塞着盐晶花,疼得首抽冷气。张主簿的锦衣卫被盐工们用铁锹围住,张主簿的官服被扯得稀烂,脸上还沾着盐霜。 “顾大人!”郑黑胖的声音像洪钟,“盐市的老百姓都来了!三百户盐工,五百户盐商,还有隔壁村的佃户——他们都听说了您的娘挖盐卤的事!”他指着人群,“您看,盐工们举的是您娘写的信;盐商们举的是周承业的假批文;佃户们举的是当年被周承业抢走的粮票!” 顾沉舟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前排的老盐工陈三爷,手里举着块盐晶——正是当年他娘挖盐卤时用的那块!陈三爷的声音带着颤:“顾大人,我等了三十年,就等这一天!您娘说,盐脉是命,咱们盐工的命,就是护着这盐脉!” 周承业的脸瞬间煞白。他突然挣扎着喊:“顾沉舟!你娘是盐枭!她是通敌的——” “住口!”小盐妞举起盐晶花,“我阿爹说,我奶奶是为了挖盐卤救灾民,才被盐课司诬陷的!你才是盐枭!你卖的是人血盐,吃的是人肉钱!”她的声音清亮,“大家看!”她指向周府的方向,“周府的地窖里,埋着三百具盐工的尸骨!每具尸骨的手里,都攥着半块盐引残片!”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不知谁喊了一声:“去周府挖!”刹那间,盐工们举着铁锹,盐商们抄起扁担,佃户们扛着锄头,如潮水般涌向周府。 顾沉舟望着人群,眼眶发热。他摸出怀里的铜镜,镜面映出盐市上空的月亮——那月亮又大又圆,像极了小盐妞举着的盐晶花。风卷着盐粒掠过他的发梢,他听见远处传来盐工们的歌声,那调子是他娘生前最爱的,此刻正随着月光,飘向沧州的每一个角落: “盐脉长,民心齐,
贪官污吏没道理;
盐卤甜,米香远,
顾家儿郎守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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