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的海风裹着咸涩的潮气漫进盐仓时,顾沉舟正蹲在第三号盐仓的木梁上。他的玄色官靴沾着新渗的盐霜,腰间的光栅律碑挂坠泛着暖光——那是昨夜卫岚塞给他的,用她亲手缝的蓝布裹着,“这是我阿娘当年护盐时系的,她说能挡盐煞。” “顾大人!”卫岚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她穿着月白短打,发间别着枚贝壳簪,手里举着块焦黑的盐晶,“我在东墙根发现了这个!和您娘留下的盐引残片,纹路能对上!”她的指尖擦过盐晶,“阿福叔说,这是盐工们用来标记‘活盐’的——活盐能养人,死盐会吃人。” 顾沉舟翻身下梁,官服下摆扫落几粒盐晶。他接过盐晶,指腹擦过上面的刻痕——“洪武三十年,盐工林氏,活盐十担,换粮五石”。三日前在都察院档案里,他见过类似的记录:洪武三十年,沧州盐场因“盐卤枯竭”封场,却在三个月后秘密运出二十担“活盐”,接收方是“京城福安号”。 “岚儿。”他转身看向卫岚。卫岚的眼睛像浸在海水里的星子,此刻正亮晶晶地盯着他,“你阿娘当年说的‘活盐’,和周承业的‘人盐’,是不是同一件事?” 卫岚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想起昨夜在祠堂看到的新刻碑文:“顾氏守义,护脉有功;然私藏盐引,不赦。”那是她阿爹用命换来的——十年前,她阿爹作为盐工代表,曾跟着顾沉舟的娘查盐引,结果被周承业的人推进了盐井。“我阿爹临终前说,活盐是盐工的血汗,死盐是贪官的黑心。”她的声音轻得像盐雾,“顾大人,我在盐仓暗格里找到本账册,记着这些年周承业往海里倒的‘死盐’——每倒一担,就有三个盐工失踪。”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天启三年,新任盐运使陈焕之的祖父,正是当年与倭国商人勾结的“福安号”东家。此刻,这张“活盐”残片上的纹路,竟与陈焕之今早给他的“整顿盐市令”用的是同一块印模——原来陈焕之是要借“整顿”之名,把“死盐”伪装成“活盐”,用倭国商队的名义运往海外! “走。”他抄起盐晶砸向梁上的灰尘,“岚儿,带冰魄镜去东墙根;我去叫郑黑胖,让他带盐工们堵住盐仓暗门。” *** 盐仓东墙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卫岚举着冰魄镜,镜面凝着白霜,映出墙内刻着的歪扭符号——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在冰光里竟泛着幽蓝,是用盐卤混着朱砂刻上去的! “这是……”她的指尖抚过镜面,“洪武盐工的‘活盐密码’!我在南京图书馆见过类似的碑刻,是盐工们用来记录‘活盐’路线的‘盐雾密码’!” 顾沉舟的声音从墙内传来:“岚儿,这边有暗格!”他扒开淤泥,露出个半人高的铁匣,匣身铸满盐晶纹路,“福安”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卫岚刚要伸手,暗格顶端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陈焕之的管家举着火把冲进来,身后跟着西个持刀的家丁! “顾大人,您这是要挖我家老爷的祖坟?”管家狞笑着,“我家老爷说了,您娘当年偷的盐引,就埋在这盐仓里!”他的刀指向铁匣,“您要是敢动这匣子,我就把您娘的牌位扔进运河!” 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起昨夜在祠堂看到的新刻碑文,想起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沉舟,盐脉是命”,此刻终于明白——当年盐课司诬陷娘通敌,不过是怕这本账册曝光,怕他们的“死盐”生意断根。 “岚儿!”他突然大喊。卫岚的声音从暗格深处传来,带着冰魄镜的冷光,“把盐雾密码拓下来!”她的冰棱刺向墙内,盐晶遇冷迅速凝结,竟将那些歪扭的符号原样复制下来,“这是洪武盐工的逃生路线图!他们没死,是被周承业的祖先活埋在这儿了!” *** 暗格顶端的瓦片再次碎裂。卫岚举着火把冲进来,怀里抱着那只焦黑的盐晶花,“顾大人!陈焕之的船里有三百具盐工的尸骨!每具尸骨的手里,都攥着半块盐引残片!”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福叔说,这是盐工们用命换来的‘活盐’,每担都能救三条人命!” 顾沉舟的眼神骤然冷厉。他抄起铁匣旁的盐晶,划破管家的手腕。鲜血滴在盐雾密码上,竟显现出隐藏的地图——北斗七星的位置,正对着盐场北头的老槐树! “郑黑胖,带人去老槐树!”他扯下外袍裹住卫岚,“岚儿,拓完密码立刻送京城——要让皇上看看,这到底是盐,还是人命!”他转身看向管家,“周承业的银钱在老槐树下,你告诉他,我顾沉舟要的不是钱,是他的命!” *** 黎明时分,盐场北头的老槐树下尘土飞扬。顾沉舟挥着铁锹,挖出个埋在树根下的铁箱。箱盖掀开的刹那,三百两官银“哗啦啦”撒了满地——每锭银子上都刻着“洪武二十三年 盐课司”! “顾大人!”郑黑胖从树后冲出来,“周府的地窖找到本账册!上面记着,周承业的祖先当年勾结盐课司,活埋了二十七个盐工,抢了他们的‘活盐’!”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最可恨的是…您娘当年状告盐课司,也是因为发现了这本账册!”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他想起娘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沉舟,盐脉是命,人心也是命。”此刻,他终于明白——当年盐课司诬陷娘通敌,不过是怕这本账册曝光,怕他们的“死盐”生意断根。 “到了。”卫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盐运司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楣上挂着新换的“明镜高悬”匾额。顾沉舟翻身下马,把周承业甩进大堂。周承业瘫在地上,看着堂上挂着的“光栅律碑”拓本,突然疯了似的笑:“你赢不了的!倭国人说了,他们要派舰队来…来抢盐场!” “抢?”顾沉舟捡起案上的盐引批文,“昨夜锦衣卫己封锁海口,倭国商船根本进不来。”他摸出怀里的铜镜,镜面映出窗外的盐田——晨光里,盐工们正重新立起盐柱,影子在地面连成片星河,“这盐脉,是沧州百姓的血汗铸的;这民心,是比任何舰队都厉害的‘盐海’。” *** 月上柳梢时,顾沉舟坐在盐埝上。卫岚的冰魄镜映着他的侧脸,镜中浮动着她的笑脸——她正蹲在盐田边,给新立的盐柱刻字,“沉舟”二字的盐晶在月光下闪着暖光。 “你说,周承业的倭国主子会来吗?”卫岚轻声问。 “会。”顾沉舟摸出怀里的盐晶挂坠,“但他们来的不是时候。”他顿了顿,声音里浸着笑意,“因为此刻的沧州盐场,有八百盐工守着,有三千百姓护着,有光栅律碑镇着——这盐脉,这人心,比任何刀枪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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