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盐运司的密室在子时泛着冷光。顾沉舟站在青铜碑前，指尖抚过碑面上新刻的“盐脉承天”西字——这是盐工们连夜凿出来的，每道划痕都浸着他们的血汗。碑身下方，压着块半透明的盐晶，正是昨夜从盐晶兽眼中抠出的“邪珠”。 “顾大人。”卫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月白盐工服，发间别着枚贝壳簪，手里捧着盏盐晶灯。灯芯是根半透明的盐晶，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钦差刘大人的密函到了。” 顾沉舟转身接过信笺。朱漆封泥上盖着“钦命”二字，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蜡油。他撕开信封，烛火映出刘大人的字迹：“顾卿，盐晶兽现世，倭寇蠢动，朕命你三日内携活盐秘录、盐母神谕赴京。若盐脉有失，提头来见。”他的指尖在“提头来见”西字上顿住——这八个字，与三年前顾母失踪前收到的密函，笔锋如出一辙。 “刘大人还是信不过咱们？”卫岚的声音轻得像盐雾。她将盐晶灯放在案上，灯光映得密室里的青铜鼎泛着暖光，“可盐工们连夜把活盐秘录抄了三份，一份藏在盐仓地窖，一份埋在老槐树下，还有一份……”她顿了顿，“在我阿娘当年的绣帕里。”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他想起昨夜卫岚翻出的那方旧帕——帕角绣着朵极小的盐晶花，与盐母画像里女子的发饰一模一样。帕子里裹着的，是半卷染血的绢帛，上面用盐卤写着：“盐脉在民，民心即天；若有奸佞，盐晶为证。” “岚儿。”他握住她的手，“你阿娘当年，是不是也收到过这样的密函？” 卫岚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望着案头那盏盐晶灯，灯芯突然爆出细碎的光：“阿福叔说，我阿娘临终前说，顾夫人和她，是‘盐脉的双生魂’。一个护盐引，一个守盐母，首到盐脉重见天日。”她的声音哽咽，“可阿娘没说完就走了……首到在盐井，我看见您腰间的光栅律碑，才明白，原来我们的命运，早就在二十年前连在一起了。” 密室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顾沉舟抬头，正看见窗棂外闪过道黑影。他冲出门去，正撞见郑黑胖浑身是血，怀里抱着个雕花木匣：“顾大人！盐工老张头被倭国人刺杀了！他临死前说，木匣里有‘铁炮神’的图纸！” 顾沉舟接过木匣。匣身刻着“菊纹丸”三字，锁孔里塞着块带血的盐晶——正是盐晶兽眼里抠出的“邪珠”。他用力一掰，锁“咔”地开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张图纸，每张都画着狰狞的铁甲兽，兽口处标着“吞盐”二字。 “这是……”卫岚的声音发颤，“盐晶兽的构造图？” “是倭国的‘盐晶战舰’。”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他们在海里养盐晶兽，用活盐喂它们，等兽长到能吞船的尺寸，就用它们撞毁大明的港口！”他指着图纸最末页，“看这里——‘天启三年冬，沧州盐脉最盛，取活盐百担，引兽破城’！” 卫岚的盐晶灯突然大亮。灯光映得图纸上的“沧州”二字泛着妖异的青：“他们要动手了！就在三天后！” 密室外突然传来喧哗。小盐妞的声音裹着风灌进来：“顾大人！盐工们在码头发现了倭国人的船！船身漆着‘菊纹’，和陈焕之的印模一模一样！”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他抓起案头的活盐，塞进卫岚手里：“你去组织盐工，用盐晶灯引开他们；我去码头，截他们的船！”他转身冲向门外，又顿住脚步，“岚儿，若我回不来……” “没有‘若’。”卫岚攥紧盐晶灯，“阿娘说过，盐脉在民，民心即天。您忘了？昨天盐工们在盐井喊的口号——‘顾大人走，盐脉留；顾大人留，盐脉守’！”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他望着卫岚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在盐井里，她举着盐晶灯照向盐母画像时，那抹与顾母如出一辙的笑。此刻，那抹笑又浮现在她脸上，像团烧不尽的火。 “走！”他大喝一声，“去码头！” *** 码头的潮声裹着咸涩的风漫过栈桥时，顾沉舟正蹲在“菊纹丸”的甲板上。他的玄色官服被海水浸得透凉，腰间的光栅律碑挂坠泛着温润的光——刚才与倭国武士厮杀时，碑身撞在铁锚上，竟撞出了道细纹，与盐母画像里的“锁脉纹”分毫不差。 “顾大人！”郑黑胖的声音从船舱传来。他浑身是血，手里举着个铁盒，“这是船长的密函！” 顾沉舟拆开铁盒。里面躺着封信，字迹是用鲜血写的：“致大日本国天皇：沧州盐脉己探明，活盐百担藏于盐井。待盐晶兽吞尽活盐，盐脉枯竭，大明必亡。吾等愿以命换荣，望天皇早日发兵。” “荒谬！”顾沉舟将信扔进海里，“盐脉是沧州百姓的命，不是你们的‘荣’！” 船尾突然传来呐喊。上百盐工举着盐晶灯，像一片流动的星河，正从栈桥上涌来。小盐妞站在最前，举着那只焦黑的盐晶花，脸上沾着血，却笑得比阳光还亮：“顾大人！我们把盐晶兽的‘邪珠’扔进海里了！它再也不能吃活盐啦！” 顾沉舟望去。海面上漂浮着颗幽蓝的珠子，正是从盐晶兽眼里抠出的“邪珠”。此刻，珠子遇海水即化，溅起的水花里，竟浮出无数盐工的名字——从洪武到天启，足有上千个。 “盐工们！”顾沉舟振臂高呼，“盐脉在民，民心即天！今日我们护盐脉，明日盐脉护我大明！” 盐工们的口号声震得栈桥嗡嗡作响。郑黑胖突然指向海面：“顾大人！倭国的‘铁炮神’来了！” 顾沉舟抬头。海平线上，三艘挂着“菊纹”旗号的战船正破浪而来，船首雕刻着狰狞的盐晶兽。他握紧腰间的光栅律碑，碑身突然发烫——这是他与盐母“心有灵犀”的征兆。 “岚儿！”他大喊，“盐晶灯！” 卫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举着盐晶灯，灯光映得海面的盐晶兽影子扭曲变形：“顾大人！盐母显灵了！” 顾沉舟转头望去。晨光里，盐工们的盐晶灯连成一片星河，竟在海面上投下道彩虹。彩虹尽头，隐约可见位穿月白衫子的女子——与顾母、卫母的面容有七分相似。她手持盐晶，对着倭国战船轻轻一挥，浪头突然拔高，竟将三艘战船掀得东倒西歪！ “盐母！”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女子的身影逐渐消散。海面上，只余下句若有若无的低语：“盐脉在民，民心即天。” 倭国战船的旗号突然无风自动。顾沉舟眯起眼，看见旗面上浮现出个“败”字——与盐母画像里的“镇脉印”分毫不差。 “赢了？”郑黑胖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顾沉舟望着盐工们举着盐晶灯的身影，“这才是开始。” 卫岚的手从身后伸来，握住他的手掌。她的掌心还沾着盐晶的碎末，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顾大人，盐工们说，要在盐井边立块碑，刻上所有护脉人的名字。” “好。”顾沉舟望着远处渐起的朝霞，“就刻‘盐脉承天，民心永在’。” 此刻，晨光照亮了整座沧州港。顾沉舟望着盐工们举着盐晶灯的身影，听着此起彼伏的口号，只觉心中有团火在烧。那火，是顾母的盐引残片点燃的，是卫岚阿爹的活盐秘录点燃的，更是千万盐工的盐晶灯点燃的——这火，叫民心，叫公道，叫永远不会熄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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