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西的盐商祖祠飘着沉水香时，顾沉舟正站在供桌前。檀木案上摆着块羊脂玉佩，刻着“盐纹”二字——这是他昨夜从张侍郎书房暗格里翻出的，玉佩背面还沾着半枚朱砂印，与陈焕之身上的“菊纹”如出一辙。
“顾大人。”卫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月白盐工服，发间别着枚贝壳簪，手里捧着本泛黄的账册，“我在祠堂梁上找到了这个。”账册封皮写着“天启元年盐商契”，边角还沾着未干的蜡油，“最后一页记着，张侍郎的祖父用三担活盐换了块‘镇脉玉’。”
顾沉舟接过账册。第一页画着幅奇异的图案：两条交缠的龙形盐脉，中间嵌着块玉，玉上刻着“邪不压正”西字。他的指尖刚触到纸页，玉佩突然发烫——与供桌上的“镇脉玉”产生共鸣，在案上投下道影子，竟与盐脉图案分毫不差。
“原来如此。”卫岚的声音发颤，“张侍郎的祖父当年不是查盐引，是偷盐脉！他用活盐养玉，用玉镇脉，为的是让盐脉为他所用！”她指着账册末尾的批注，“看这里——‘盐脉归玉，玉归倭国’，他们早和倭国人串通好了！”
祖祠外突然传来喧哗。郑黑胖的声音裹着风灌进来：“顾大人！张侍郎带着家丁砸了盐仓！他说您私藏‘邪玉’，要拿您去见官！”他的声音里带着股子愤懑，“我阿福叔拦着不让砸，被他们推倒在地，现在还躺着呢！”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他抓起案头的镇脉玉，塞进卫岚手里：“你去救阿福叔，我去追张侍郎！”他转身冲向门外，又顿住脚步，“岚儿，若我半柱香没回来……”
“没有‘若’。”卫岚攥紧玉佩，“阿娘说过，盐脉在民，民心即天。您忘了？昨天盐工们在盐井喊的口号——‘顾大人走，盐脉留；顾大人留，盐脉守’！”
顾沉舟的喉结滚动。他望着卫岚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在盐井里，她举着盐晶灯照向盐母画像时，那抹与顾母如出一辙的笑。此刻，那抹笑又浮现在她脸上，像团烧不尽的火。
***
盐仓的木梁被撞得“咔嚓”响时，顾沉舟正蹲在草垛后。他望着张侍郎挥着盐刀砍向盐工，刀身上的“菊”字泛着冷光，与盐仓墙上“盐脉归民”的祖训形成刺眼的对比。
“住手！”他大喝一声，腰间的光栅律碑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张侍郎的刀顿住。他转头看向顾沉舟，后颈的朱砂印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红：“顾沉舟！你以为有块破玉就能护脉？真正的盐脉早在我手里！”他举起手中的镇脉玉，“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活盐之源’！”
顾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摸出怀里的活盐，盐粒在他掌心泛着幽蓝的光，竟与镇脉玉产生共鸣。他这才看清，玉上的“邪不压正”西字，竟是用活盐刻的——每一笔都浸着盐工的血。
“岚儿！”他大喊，“盐晶灯！”
卫岚的声音从梁上传来。她举着盐晶灯，灯光映得张侍郎的刀身泛起白霜：“顾大人！盐母显灵了！”
顾沉舟转头望去。晨光里，盐工们的盐晶灯连成一片星河，竟在梁上投下道彩虹。彩虹尽头，隐约可见位穿月白衫子的女子——与顾母、卫母的面容有七分相似。她手持盐晶，对着张侍郎轻轻一挥，刀突然“当啷”落地，竟被盐晶腐蚀出一个个窟窿。
“盐母！”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女子的身影逐渐消散。她的声音像盐雾般飘来：“盐脉在民，民心即天。你毁得了盐晶，毁不了千万盐工的心。”
张侍郎突然发出癫狂的笑声：“顾沉舟！你以为这样就能护脉？盐脉早就是我的了！”他的手按在镇脉玉上，玉身突然裂开道缝隙，露出底下嵌着的活盐——那盐粒泛着暗红，正是东头盐田被污染的“血盐”。
“原来你早知道。”顾沉舟的声音冷得像盐粒，“用活盐养玉，玉养邪脉，你想让整个沧州的盐田都变成血池！”
张侍郎的笑容僵住。他望着逐渐逼近的盐工，突然转身欲逃，却被卫岚的盐晶灯照住后颈。朱砂印遇热迸发强光，竟将他整个人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顾大人！”郑黑胖的声音从草垛后传来，“阿福叔醒了！他说张侍郎的祖父当年偷盐脉时，还杀了您娘！”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阿福叔说，您娘临终前把半块玉佩藏在盐工老周头家，说要等‘盐脉重见天日’那天……”
顾沉舟的瞳孔骤缩。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盐引残片——正是昨夜老周头塞给他的，此刻竟与张侍郎腰间的玉佩严丝合缝。原来，顾母当年并非被倭国人所害，而是发现了盐商勾结倭国的秘密，被他们灭口！
“拿下！”他对盐工们道。
盐工们一拥而上。张侍郎的挣扎渐渐微弱，他的目光扫过供桌上的镇脉玉，突然惨笑：“你们赢不了的……盐脉早就是倭国的了……”
“盐脉在民。”卫岚举起盐晶灯，灯光映得玉佩泛起暖光，“不是倭国，是我们。”
顾沉舟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盐仓，望着卫岚泛红的眼尾，忽然明白：所谓“盐誓破邪局”，从来不是玉佩的胜利，而是民心的胜利。那些被血染红的盐粒，最终会在盐工的手里重新结晶，变成最纯净的活盐——就像顾母、卫母，就像所有为盐脉流血牺牲的人，他们的信念，终将化作最坚韧的盐脉，守护这片土地。
“走。”他拉起卫岚的手，“去盐运司。该让皇上看看，到底是谁在护盐脉，谁在卖国。”
卫岚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颤。她望着他侧脸上的光，突然想起昨夜在盐井里，盐母画像里女子说的话：“盐脉在民，民心即天。”此刻，这句话像颗种子，在她心里发了芽——原来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盐晶，不是盐引，而是千万双为公平而握的手，是千万颗为正义而跳的心。
晨光照亮了整座沧州城。顾沉舟望着盐工们举着盐晶灯的身影，听着此起彼伏的口号，只觉心中有团火在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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