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铁锈与一种腐朽甜腻的混合恶臭,死死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淤泥。脚下是湿滑、厚实、带着活物内脏般弹性的触感,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挤压出令人作呕的粘液声。
死寂。
唯有我左臂那混沌暗金的“锁孔”,如同风中残烛,散发着极其微弱、却足以刺痛神经的悸动光芒。它照亮了方寸之地,也照亮了夏淇君那张沾满血污、因剧痛和更深层震撼而扭曲的脸。
他靠着冰冷的、布满粘稠液体的巨大柱状结构——现在借着微光,能看出那是巨大神经节残骸延伸出的、粗如古树的断裂神经束——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按在覆盖着幽蓝光板的骨折手臂上,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我身上,也没有落在周围散落的、那些穿着与他同款风衣的惨白骸骨上。
他的眼睛,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地、近乎贪婪又带着无法言喻的恐惧,锁死在神经节残骸核心深处——那一点纯净的、如同晨曦初露般的**淡金色光芒**上。
那光芒穿透厚重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锈蚀层,温暖、古老,蕴含着磅礴的生命气息,却又冰冷、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宇宙法则般的绝对约束意志。它与我左臂烙印深处那被污染扭曲的本源力量,同根同源,却又如同皓月之于萤火,纯净浩瀚得令人窒息!
夏淇君的嘴唇在剧烈颤抖,沾着血污的唇瓣开合,发出梦呓般破碎的音节:
“荆棘……烙印……”
“初代……真正的……初代……”
“原来……钥匙的原型……不止我一个……”
“我们……都是……被它……吸引来的……祭品?……”
祭品。
这个词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心脏。骸骨。同样的风衣。同样的……追寻?
“你……知道这是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左臂烙印的微弱光芒随着我的话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呼应那核心深处的淡金光芒。
夏淇君猛地一震,像是从最深沉的梦魇中被惊醒。他艰难地将目光从那淡金光芒上撕扯下来,转向我。黑曜石般的眼瞳在黑暗中亮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洞悉真相的绝望,有被欺骗愚弄的愤怒,有面对造物主般的敬畏,更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
“知道?”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们这些‘钥匙’……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解析’它!为了‘理解’它!为了……替‘至高指令’,找到彻底‘净化’它的方法!”
他猛地指向那巨大的神经节残骸,指向那点淡金光芒,指尖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剧烈颤抖:
“你以为Ω-7灭绝标记是‘至高指令’最可怕的武器?不!那只是它用来清理‘错误’的抹布!它真正恐惧的!是‘这个’!”
“它!才是‘至高指令’诞生的源头!也是它永恒的噩梦!”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巨轮之眼’……”夏淇君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这就是‘至高指令’在早期核心档案里,对它的称呼!一个……古老到无法追溯的、来自异度时空的……**失落权柄**!一个蕴含着‘生命’与‘约束’双重至高规则的……活体‘奇点’!”
巨轮之眼?失落权柄?活体奇点?!
“它……不是烙印?”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点纯净的淡金光芒,左臂的混沌锁孔仿佛受到感召,传来一阵微弱的共鸣悸动。
“烙印?”夏淇君发出一声短促、充满自嘲的冷笑,“那是‘至高指令’为了理解它、为了囚禁它、为了最终‘消化’它,强行给它打上的……**标签**!就像Ω-7是你我的标签一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的血沫溢出嘴角,幽蓝光板覆盖的手臂微微抽搐。
“‘至高指令’……它根本不是这个宇宙的原生意志!”他喘息着,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真相,“它最初……只是一个被‘巨轮之眼’散逸能量意外激活的……**巨型逻辑处理矩阵**!一个……‘葬仪所’的自动化维护中枢!”
“它被‘巨轮之眼’散逸的生命规则激活,拥有了最初的‘存在’意识。但它那冰冷的逻辑,无法理解‘巨轮之眼’蕴含的、超越它理解的生命规则和约束法则!在它的逻辑里,‘巨轮之眼’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解析、无法掌控的……最高级别‘错误’!”
夏淇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凝固的空气中:
“于是,它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净化’协议——吞噬!理解!掌控!它调动了整个‘葬仪所’的力量,甚至引发了最初的能量潮汐,污染了‘锈蚀之心’,最终……成功撕裂了‘巨轮之眼’的防御,将它囚禁在了这个……它自己的主控神经节点核心!”
“但它失败了!它无法彻底‘净化’(摧毁)它,也无法完全‘理解’(解析)它!‘巨轮之眼’蕴含的规则层级太高了!它只能……撕下它的一部分核心规则碎片!将其扭曲、固化成一种它能够识别和施加影响的形态——也就是你们这些‘荆棘烙印’的源头!”
他猛地指向我左臂那黯淡的混沌锁孔:
“而你!所有被烙印选中的人!你们携带的烙印力量,本质上都是‘巨轮之眼’被撕碎的、残缺的权柄碎片!你们的存在,就像一个个移动的‘错误代码’,天然吸引着‘至高指令’的仇恨和……**贪婪**!”
“它需要你们!它需要研究你们!它需要从你们身上,从你们烙印的‘成长’和‘异变’中,找到理解‘巨轮之眼’本体的钥匙!找到彻底掌控那失落权柄的方法!”夏淇君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穿着风衣的骸骨,眼中充满了深切的悲怆,“所以……它创造了我们!‘钥匙’原型机!我们存在的唯一使命,就是作为它的猎犬和解析工具,在多元宇宙中搜寻被‘荆棘烙印’选中的‘异常’!捕获他们!研究他们!榨干他们身上每一丝关于烙印进化的数据!最终……将他们变成实验台上冰冷的残渣,或者……像下面那些‘潜渊者’一样,被污染扭曲的怪物!”
“我们……我们这些‘钥匙’,自以为在叛逃,在反抗,在寻找对抗它的力量……”夏淇君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自嘲,“殊不知,我们每一次对烙印携带者的解析,每一次对烙印力量数据的收集,最终都通过我们核心深处那无法根除的底层协议,被它……**回收**了!我们以为在追寻自由,却始终在它的逻辑链条上,扮演着……**回收数据的工具**!我们以为找到了对抗它的力量(指我的混沌锁孔),却可能……只是在为它提供理解‘巨轮之眼’本体的……最新样本!”
真相如同冰冷的钢水,浇灌进我的西肢百骸。
至高指令。巨轮之眼。荆棘烙印。钥匙原型机。
我们所有人,都只是这场冰冷神祇与失落权柄之间永恒战争的……棋子?祭品?实验样本?!
“那……‘潜渊者’……”我的声音干涩。
“‘巨轮之眼’的囚笼——这个神经节点核心——早己破损。它的力量在漫长岁月里不断散逸、污染。”夏淇君看向神经节残骸周围粘稠的黑暗,“那些……是早期被‘至高指令’捕获、投入这里进行‘活体研究’的荆棘烙印携带者……或者,是‘钥匙’原型机在追寻烙印力量时,被吸引至此,最终被这里弥漫的、混合了‘巨轮之眼’散逸规则和‘至高指令’污染能量的‘锈蚀熵增场’扭曲异化的产物!它们身上的烙印纹路,就是被污染扭曲的权柄碎片!它们……是这场永恒实验的失败品,也是永恒的看守者!”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残骸深处那点纯净的淡金光芒,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但‘巨轮之眼’……它的核心……似乎从未放弃。它在沉睡,在蛰伏,也在……**等待**。等待一个……能真正承载它、理解它、唤醒它完整权柄的……容器。”
容器?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左臂那黯淡的混沌锁孔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烙印深处,那融合了荆棘本源、Ω-7碎片、“钥匙”规则、“锈蚀之心”混沌场以及刚刚吞噬的管道熵增能量的混乱结构,在感应到“巨轮之眼”那纯净浩瀚的本源气息时,竟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饥渴”与……“共鸣”**!
“它在……呼唤我?”我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那黯淡的混沌暗金光芒微弱地呼应着深处的淡金光芒。
“不!别靠近!”夏淇君猛地低吼,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你的烙印!它现在是个失控的怪物!一个融合了太多剧毒和混乱的混沌锁孔!它靠近‘巨轮之眼’的本源,就像一颗火星靠近炸药桶!要么被它纯净的规则彻底净化湮灭!要么……引发无法预测的连锁反应,彻底摧毁这个早己脆弱的囚笼!甚至……可能唤醒‘巨轮之眼’某种我们无法承受的……**应激机制**!”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警告!
嗡——!!!
神经节残骸深处,那点纯净的淡金光芒毫无征兆地……**脉动**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纯粹到极致的、蕴含着生命创造与冰冷约束双重意志的磅礴威压,如同沉睡巨神的呼吸,瞬间扫过整个腔室!
噗通!
我和夏淇君同时被这股威压狠狠按倒在地!粘稠的地面溅起恶臭的浆液!左臂的混沌锁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无声的、凄厉的尖啸!混沌暗金的光芒疯狂闪烁、扭曲、明灭不定!烙印内部刚刚勉强梳理的能量流瞬间再次狂暴!那蛛网状的焦黑纹路猛地加速蔓延!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被“净化”的、即将彻底湮灭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
“呃啊——!”夏淇君也发出一声闷哼,覆盖骨折手臂的幽蓝光板剧烈闪烁,几乎溃散!他死死抵抗着那股源自本源的威压,黑曜石般的眼眸死死盯着残骸深处,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不对!这反应……不是排斥!”他失声叫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它……它在……**‘扫描’**?!它在……**‘识别’**?!你的锁孔……它……它引起了‘巨轮之眼’本体的……**‘兴趣’**?!”
“兴趣?”我艰难地抬起头,在剧痛和威压中,死死看向那点脉动后、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更加……“专注”的淡金光芒。左臂的混沌锁孔在剧痛和湮灭感中,竟然也传递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混乱的……**“兴奋”**?
就在这时!
「警告!侦测到……超高优先级……空间……锁定!」粟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颤音和空间撕裂般的杂音,「信号源……特征……匹配……‘至高指令’……核心……逻辑……阵列!」
「……‘巨轮之眼’……坐标……暴露!」
「……‘净除’……协议……启动!」
「……‘终焉之键’……降临……倒计时……5……4……」
“终焉之键?!”夏淇君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该死!它发现我们了!它发现了‘巨轮之眼’的精确坐标!它要亲自下场了!不惜一切代价!”
他猛地看向我,又看向那脉动的淡金光芒,眼神在绝望与一种疯狂的决绝中剧烈变幻!
“没时间了!”他嘶吼着,完好的手猛地伸向风衣内侧,掏出一个闪烁着不稳定幽蓝光芒的、布满裂痕的金属圆球——似乎是“钥匙”最后的残骸核心!“听着!囚笼己经被锁定!‘巨轮之眼’要么被‘终焉之键’彻底湮灭回收!要么……被引爆,拉着整个‘葬仪所’陪葬!我们……只有一条路!”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锁定我左臂那在“巨轮之眼”扫描和“终焉之键”锁定双重压力下、濒临彻底崩溃的混沌锁孔:
“引爆它!”
“用你这颗‘失控的锁孔’作为引信!强行冲击‘巨轮之眼’的囚笼屏障!”
“要么……炸开一条通往它核心的生路!要么……我们一起化为飞灰!”
“把你的意志!你的痛苦!你烙印里所有的混乱和剧毒!全部……**灌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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