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的除夕,新加坡商会的废墟上搭起了临时工棚。林诚毅蹲在角落里修补船舵,右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敲下一枚铆钉,都能感受到旧伤处传来的钝痛。他望着不远处忙碌的苏明漪,她正踮脚挂红灯笼,银簪换成了简单的木钗,发间却别着朵用碎布条扎的蓝玫瑰。
"在想什么?"陈振邦递来一碗热粥,广彩瓷片挂件不知何时换成了半块船舵形状的瓷片,"老周头的徒弟们说,开春就能造出第一艘全钢货轮。"他的声音顿了顿,望着棚外纷飞的细雨,"要是他能看到..."
林诚毅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视线。他想起昨夜在灯塔下,苏明漪把银簪残件和扁担断口放在他掌心,说:"我们的伤,都留着吧。"此刻瓷碗的温度透过指尖,让他想起她手背上被电报机磨出的茧子,和自己虎口处的伤疤竟出奇地契合。
午夜钟声响起时,工棚里突然暗了下来。苏明漪摸索着靠近,手指触到他修补的船舵:"你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麦芽糖,"跑了三条街才买到,像不像咱们在仰光躲空袭时吃的?"
黑暗中,林诚毅听见自己喉咙发紧:"明漪,那天在船上..."他顿住,喉结滚动着咽下未说出口的话。她的指尖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触感像极了当年在地道里,他攥着她逃离时,她掌心传递的温度。
"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笑意,麦芽糖的甜香混着海风飘来,"就像老掌柜藏在米袋里的糖,有些话,留着慢慢说也不迟。"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第一颗烟花在雨幕中炸开,照亮了她眼底的星光。
陈振邦突然在门口咳嗽一声,手里举着盏自制的灯笼:"别腻歪了,都来挂祈福牌!"工棚里的华工们围拢过来,有人把船钉弯成心形,有人用碎瓷片拼出凤凰图案。林诚毅看着苏明漪踮脚挂起写有"平安"的木牌,银簪残件在她耳后晃出细碎的光。
深夜,林诚毅独自走到海边。潮水冲刷着岸边的碎瓷,他弯腰捡起一片,发现是陈振邦那枚广彩瓷片的残角。月光下,瓷片上的凤凰尾羽与他腰间的玉符挂坠遥相呼应。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商盟的路,是用碎了又补的心血铺出来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明漪披着他的外套走来,手里捧着个木盒:"陈霄让我交给你。"打开盒盖,里面是老掌柜的航海日志,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老人站在米铺前,身后的招牌上写着"义记粮行",和他记忆里的商盟暗号分毫不差。
"他把一生都藏在米缸里了。"苏明漪轻声说,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字迹,"就像我们,把想说的话,都藏在伤疤里,藏在每一次修船的锤声里。"
林诚毅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远处,新灯塔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工人们的号子声混着海浪,唱着不成调的歌谣。他忽然明白,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那些藏在伤痛里的温柔,早己像船板间的桐油灰,把他们的命运紧紧黏合在一起。
"等灯塔修好,"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轻得只有海浪能听见,"我们把所有的碎瓷都嵌进去,让它照亮的不只是航路,还有..."他的话被海风揉碎,却在她泛红的眼眶里,得到了最温柔的回应。
陈振邦的咳嗽声再次传来,这次带着明显的笑意:"你们俩要冻死在这儿?棚里炖着老周头的糯米酒呢!"林诚毅笑着揽过苏明漪的肩,往工棚走去。身后的海浪依旧拍打着礁石,却有细碎的瓷片在月光下闪烁,像极了他们走过的,满是裂痕却依然滚烫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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