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围裙口袋里的黑暗和粗粝布料的摩擦,像一层裹尸布,闷得我几乎窒息。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那层止痛药带来的麻木薄纱早己被彻底撕碎,尖锐的玻璃渣重新在脏腑间搅动,痛得我眼前发黑,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沈薇压抑的抽气声就在耳边,混合着周妈慌乱的心跳和沉重脚步声,在空旷冰冷的楼梯间里回荡,构成一首绝望的协奏曲。
被粗暴地扔回那个冰冷、空旷、散发着消毒水和陈旧猫砂味的佣人杂物间时,我像一滩烂泥般摔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锁死,沉重的落锁声砸在心头,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和沈薇的气息。
黑暗和剧痛瞬间吞噬了我。
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耳朵却像雷达般死死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声音。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顾衍之的脚步声消失了,周妈带着沈薇离开的脚步声也消失了。整栋别墅沉入了冰冷的坟墓。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沈薇怎么样了?她的额头还在流血吗?那只脱臼的手…顾衍之会怎么“处理”?那个地下室…那个门缝下的微光…那到底是什么?!
就在我的神经几乎要被这无声的酷刑绷断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杂物间门外!
不是周妈沉重的步子,也不是顾衍之那种冰冷精准的步伐。这脚步更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掩饰的恐惧。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铁门被推开一道窄缝。
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探了进来,是负责打扫二楼的女佣小梅。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刚哭过,脸上写满了惊惶不安。她飞快地扫视了一圈黑暗的杂物间,目光落在我蜷缩的角落,瞳孔猛地一缩,流露出真实的恐惧和一丝…不忍?
她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旧瓷碗,里面盛着一点浑浊的水。她不敢进来,只是蹲在门口,将碗小心翼翼地推了进来,推到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动作快得像怕被什么抓住。
“快…快喝点水…”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若游丝,带着哭腔和明显的颤抖,“周妈…周妈让我来的…她…她在照顾小姐…” 提到“小姐”两个字时,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走廊深处书房的方向,仿佛那里盘踞着择人而噬的怪兽。
水?照顾小姐?
我的心脏猛地揪紧!沈薇!她提到沈薇了!
“喵…” 我挣扎着抬起头,想发出声音询问,喉咙里却只挤出沙哑的呜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小梅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得往后一缩,差点跌坐在地。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恐惧和同情,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咬住下唇,拼命摇头。最终,她只是用更低、更急促的声音丢下一句:“别…别死…” 然后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头,手忙脚乱地重新锁上门,脚步声仓皇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铁门再次隔绝了世界。
但那碗浑浊的水,像一个信号,点燃了我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小梅的恐惧和那半句话——“她在照顾小姐”——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沈薇还活着!至少在周妈那里!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剧痛。我挣扎着,一点一点,像一条垂死的蠕虫,艰难地挪向那碗水。冰冷的瓷碗边缘触碰到鼻子,我伸出舌头,贪婪地、小口地舔舐着浑浊的水。水的味道很差,带着漂白粉的涩味,但对干涸灼痛的喉咙来说,如同甘霖。
水暂时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但腹部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并未消散。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我蜷缩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混乱的线索。
地下室的入口…沈薇身上特殊的油墨味…门缝下那点微弱的反光…格伦特化学定制油墨…顾衍之那深不见底的、审视的目光…还有他最后那句“锁好”…
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那个地方!那个被厚重橡木门封锁的黑暗核心!
必须回去!必须弄清楚那点反光是什么!那是唯一的线索!可能是沈薇拼命留下的东西!
可是…怎么出去?这扇厚重的铁门,还有外面如同迷宫般的、被顾衍之阴影笼罩的别墅…
就在我几乎被绝望淹没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咔哒…”声,穿透了杂物间冰冷的墙壁,隐约传来。
是顾衍之的打火机!声音的方向…是书房!他还在书房!
紧接着,一阵极其压抑、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飘了进来。是沈薇!她也在书房!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在干什么?!顾衍之在对她做什么?!
那抽泣声极其压抑,充满了痛苦和恐惧,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如同呓语般的低语。听不清内容,但那语调…卑微、破碎、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怒火再次在我胸中燃烧!比腹部的伤口更灼热!那个畜生!
“咔哒…” 打火机的声音停了。
书房的门似乎被打开,又关上。一阵脚步声离开,是周妈?然后,书房里只剩下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的抽泣声…
不能再等了!
求生的本能和极致的愤怒压榨出身体最后一丝潜能。我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来,环顾这间冰冷的囚笼。杂物堆积,散发着霉味和清洁剂的味道。唯一的“窗”是高墙上一个狭小的、用来通风的方形气窗,装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
气窗…铁栅栏的间隙…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气窗!猫的体型…也许…可以挤出去!
腹部的伤口在每一次跳跃尝试中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失败的跌落更是雪上加霜。但我没有放弃。一次,两次,三次…爪子抠着粗糙冰冷的墙壁借力,后腿在剧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气!
“砰!” 身体重重撞在墙壁上,又跌落。再来!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爪子终于够到了气窗冰冷的边缘!我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向上拉扯,挤压!铁锈刮蹭着皮毛和伤口,带来新的刺痛,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狭窄!极其狭窄!但…能行!
骨骼在挤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腹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仿佛随时会再次崩裂。我咬紧牙关(如果猫有牙关的话),将自己当成一滩没有骨头的液体,拼命地向那狭窄的、通往自由的缝隙挤去!
“噗通!”
身体终于穿过气窗,从不算高的地方摔落在别墅外墙冰冷的草地上。新鲜的、带着泥土和夜露气息的空气猛地涌入肺腑,让我剧烈地呛咳起来,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又是一阵痉挛般的剧痛。冰冷的露水瞬间浸湿了腹部的毛发,带来刺骨的寒意,也让我混乱灼热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成功了!
我喘息着,趴在冰冷的草地上,警惕地竖起耳朵。别墅一片死寂,只有远处花园里虫豸的低鸣。书房的灯还亮着,巨大的落地窗透出昏黄的光,像一只巨兽不眠的眼睛。
沈薇还在里面!
顾不上喘息,也顾不上腹部的剧痛,我强撑着站起来。猫的本能在黑夜中苏醒,指引着方向。我贴着冰冷的墙壁阴影,像一道无声无息的橘色魅影,朝着记忆中的方向——二楼走廊深处,那扇如同地狱之门的橡木门——潜行而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爪垫无声地落在冰冷的地砖上。避开巡逻的保安手电筒光柱的偶然扫射,躲开监控摄像头可能覆盖的角度。腹部的伤口随着移动不断传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我身体的极限。但那个门缝下的反光,像黑暗中的灯塔,支撑着我前进。
终于,再次回到了那条死寂的走廊。
壁灯依旧散发着昏黄模糊的光晕。那扇沉重的、颜色深沉的橡木门,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矗立在走廊尽头。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埃的气息。
我的心跳如同擂鼓。强忍着扑过去的冲动,我放慢脚步,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夜视能力在黑暗中发挥到极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门缝下方的地面。
在那里!
在门板底边与深色大理石地板的缝隙边缘,紧贴着踢脚线的阴影里,一点极其微弱的金属反光,如同沉在深海的珍珠,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几乎是扑了过去,动作却在本能的控制下放得极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凑近,再凑近。
看清了。
那不是钥匙齿痕。
那是一枚极其小巧、极其精致的黄铜色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带着细微的磨损痕迹,像是什么精密机械装置上断裂下来的一小部分。它的表面并不光滑,有着极其细微、排列规律的凸起纹路——是某种微型密码按键的触感区域!更关键的是,在它断裂的、参差不齐的边缘,还残留着一点点极其微小的、透明的、类似强力胶水的残留物!
瞬间,所有的线索如同闪电般连接贯通!
沈薇!她伸手去够门框上方那个伪装的密码键盘…她按下了密码…门开了…她进去…然后那声巨响和惨叫…她受伤挣扎出来…在关门前的最后一刻…她用尽最后力气,用那只脱臼的手,或者身体某个部位,蹭掉了密码键盘上这个关键的、带着胶痕的按键碎片!将它遗落在这里!
这是她的血书!她用疼痛和鲜血留下的、指向地狱入口的密码碎片!
我伸出颤抖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用肉垫最柔软的部分,轻轻触碰那枚冰冷的金属片。微小的凸起纹路清晰地传递到神经末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沈薇指尖的温度,以及…那挥之不去的、特殊的油墨气息。
“咔哒…咔哒…”
清晰而冰冷的打火机开合声,如同毒蛇的嘶鸣,毫无征兆地从走廊另一端的书房门口传来!
我浑身的毛发瞬间炸开!身体僵硬如石!
猛地抬头!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道缝。顾衍之颀长的身影就斜倚在门框的阴影里。深黑色的丝绒睡袍在昏黄的光线下如同流动的墨。他微微低着头,银亮的打火机盖在他修长的指间开合,发出规律而冰冷的节奏。
他的目光,像两束实质的探照灯光,穿透走廊昏暗的光线,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了正趴在橡木门前、爪子触碰着那枚金属碎片的我!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如同观察实验室里小白鼠般冰冷的玩味。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如同冰霜凝结,缓缓爬上了他紧抿的唇角。
“看来,”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清晰地在这死寂的走廊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骨髓,“我的小猫咪,不仅爪子锋利,鼻子…也很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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