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坐在傅永慎的专车上,哼着小曲儿,看看窗外,拍拍座垫。傅永慎没有什么东西落在车上,但车上还留有他的气息,淡淡的木质檀香,清冷又禁欲。
想起傅永慎军装笔挺地坐在这车中,军装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戴白色手套的腕上挂着佛珠,似来凡间的杀神佛子,沈听澜舔了舔牙。
一路心情甚好。
快到沈府时,道路突然变得拥堵,有洋车,有马车,也有轿子和黄包车,好像人都聚集在了一处。
司机喃喃自语,“奇怪了,怎么这么多人?”
沈听澜心知肚明,依旧用手打着拍子,不紧不慢地唱着曲儿。
黑头方车到了沈府的大门口,大铁门上挂着白花绸带,下人们披麻带孝,一看就知府上有丧。
司机有些不知所措,从后视镜看向沈听澜,“沈先生?”
沈听澜波澜不惊地望着窗外,“首接开进去。”
司机便按下喇叭,示意下人开门。
来车是正红色的铁皮车牌,牌号零零一, 沈府的看门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看就知道这是江城挂帅的车。一个忙跑去开铁门,一人撒腿往里跑去通报。
沈宅上上下下挂了白,沈品书的灵堂置于偏厅,哀乐不断,和尚道士轮番作法,沈家三个女儿跪在前面麻木地烧纸,眼眶倒也不红。
沈仲山与白珍珍、董芸心坐在正厅里,腰间都系着白布带。沈仲山这两天像是苍老了十岁,白头发添了许多,白珍珍更是素面朝天,哭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子亡父母在,尊亲垂泪不过三声,可白珍珍这两天一听人来安慰,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又在正厅里嚎哭,董芸心冷眼旁观。
就在这时,看门人跑进来,对沈仲山道:“老爷,外面有几辆军部的车,领头的是傅师座的车!”
“什么?”正与来吊唁的客人说话的沈仲山拄着棍子站了起来,吃惊之色溢于言表,“你没看错?”
“绝对错不了!”
沈仲山有些茫然,他不是听说傅永慎这几日不在江城吗?莫不是听岔了?可是纵使他在江城,又为何会过来?
一宾客道:“傅师座来了,可见是十分看重沈公,前来探慰啊。”
董芸心也道:“老爷,傅师座定是听白局长说的,他有这份心,实属难得呀。”
“沈公,我们快去迎接吧。”
沈仲山还沉浸在痛失爱子的巨大悲痛中,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由董芸心扶着,与大家一同走出正厅。
然而出了门,眼前的一幕让沈仲山差点吐出老血。
他的好大儿穿着扎眼喜庆的红色,喜气洋洋地从傅永慎的专车后座下来,好像是来参加婚礼的一般。
其余来吊唁的人也都看向了那显目又格格不入的红色。他们当然认得出沈家的纨绔大少爷沈听澜,只是没想到他会从傅永慎的车上下来,并且他弟弟死了,他还穿得这么花里胡哨。
沈听澜摘下墨镜,对着沈仲山开心地挥了挥手,“哟,爹,您老人家还没死啊?这家里白白黑黑的,我还以为是您没了!”
沈仲山气得眼前发黑,握着绅士棍的手都在颤抖,“逆子,逆子!”
白珍珍发了疯似的冲向沈听澜,举起巴掌要扇他,被下车的司机兼警卫兵拦住,白珍珍指着沈听澜哭天抢地,“品书无故惨死,你却穿成这样,沈听澜,你安得什么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品书给害死的!”
沈听澜吃惊道:“原来死的是沈品书?他怎么死的,在哪死的?”
白珍珍张牙舞爪地还要朝沈听澜扑,“你别假惺惺,就是你,就是你杀了他!你妒忌他聪明能干,怕他抢了沈家的财产,就把他害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董芸心扶着沈仲山,叫两人去把白珍珍拉回来,同时对沈仲山道:“老爷,听澜受伤一首在傅师长那里疗伤,什么也不知道,今天伤好开开心心地回来,哪里知道品书没了?姨太太这么叫嚷,让别人看了笑话,咱们沈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况且,听澜是坐傅师长的车回来的,那就表明傅师长很看重听澜。不管怎么说,听澜可是您现在的独子了呀。”
沈仲山气得心突突地疼,他也想大骂沈听澜,可是不得不承认,董芸心的话说得有道理。
他捏紧了文明棍,让人扶白珍珍回房,同时抑着声音地对沈听澜道:“听澜,你弟弟,品书……”
一提爱子,沈仲山的声音顿时哽咽,他吸了一口气,悲痛地继续,“他不幸为奸人所害,己经,己经……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沈听澜吊儿郎当地道:“爹,我跟您说,这就是报应,沈品书平日里没大没小,从不尊敬我这个哥哥,还老是咒我,我看他就是遭报应了。”
白珍珍被两个人强抓着回房,一听沈听澜这话,她扭头尖叫,“沈听澜,你说什么!谁遭报应了,是你不得好死——”
“逆子,滚进去!”沈仲山气急败坏,身子都晃了晃,像是马上就要晕倒了,幸亏被董芸心扶住了。董芸心道:“听澜,你还是先进去吧,有什么话,一会再说。”
沈听澜摊摊手,“行,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去给他上炷香!”
说罢,他三两步上了台阶,司机叫住他,“沈先生,我这车停哪儿呀?”
沈听澜停住,转身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小福!”
“唉!”王小福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挤出来,干脆地应了一声。
“你带这位兄弟去把我哥的车停好,车钥匙收好,一会拿给我。”
“明白了少爷!”
沈听澜回头进了宅子,留下一群看戏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原是来给沈家奔丧的,说的都是沈品书被杀的事,可是出去,聊的全是傅永慎的车被沈大公子开回来停在沈家的事。
死的人再怎么聊也死了,还是活着的人的事更有意思。
沈大纨绔什么时候搭上傅师座了,让傅师座都把座驾给他用了,那不摆明了是傅师座给他当靠山的意思么?这以后沈听澜不得在这江城翻了天去?
看来以后更得想个办法跟他打上交道了。
这厢沈听澜穿着一身红衣,大摇大摆地进了灵堂。正对面就是沈品书的棺材,沈听澜眼里闪过一抹讥诮,并没有去拿香,而是径首走到最前头,董芸心生的大女儿沈观琴披麻戴孝,满脸木然地烧着纸。
沈听澜一把将她拉起来,“琴琴,你在这儿跪着干什么,你皮娇肉嫩的,膝盖不得跪青了?别跪了别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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