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永慎抿了抿唇。
室内沉默半晌，傅兆唐叹息道：“你帮你大哥也够多了，不如，你还是出国去吧，安生地当你的艺术家。”
傅永慎道：“我不是单为了大哥回来的。”
两个老军人都看向他。
傅永慎摸了摸腕上的佛珠，站了起来，“您说得对，您现在安心养病最重要，我不该拿这事儿打扰您。我先出去了。”
傅兆唐没有留，覃叔将傅永慎送出门外，转身走回来，又拿了水给傅兆唐喝，傅兆唐摇摇头，覃叔将茶杯放回原处，缓缓道：“大帅，您那句‘也许迟早’……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交给永清，还有其他的想法吗？”
傅兆唐笑了笑，因笑又咳嗽了两声。
“还是你最明白我的意思。”
覃叔微微皱眉，“大帅，您这是想让他们兄弟相残啊。”
傅兆唐沉沉地长叹一声，“怪我，他们兄弟年纪相差大了，我对永慎又有偏爱，竟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大帅之风，只想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可是他，义无反顾地回国，又靠自己打出了威信，我就知道，他的报负远不止此。”
“可是永清他到底是为了傅军，并无过错。”
“对，永清如此殚精竭虑，也是为了傅家军。只是，目光浅了些。”
覃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永慎自小都是谦谦君子，对永清又颇为敬重，他知道永清看重督军之位，他会去抢他大哥的位置吗？”
傅兆唐疲倦地道：“说实话，我也拿不准。”
覃叔道：“那您如果看好永慎，为什么不首接出面？这样永清就算怪，也怪不到永慎头上。”
傅兆唐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南路三省的督军不是这么好当的，我们要保护千千万万的百姓。我培养了永清二十几年，也不能让我满意。永慎如果有那个决心，就必须要狠。否则，他就只能出国，当他的雕刻家。”
“如此一来，兄弟相争，必有一伤啊。搞不好……”
傅兆唐闭了闭眼，“由他们去吧。”
傅永慎踏出屋子，就看见傅永清立在走廊的另一头，仰头注视着墙上挂的巨幅画像。
“小五，你快过来。”傅永清招手笑道。
傅永慎来到傅永清身边，两人一同抬了头。
墙上挂的是傅家的全家福画像，是傅永慎五岁的时候，请的洋人画家画的。那时他与家人一同在花园里，他骑在傅永清的肩头，笑得无忧无虑。
“是不是挺有意思？以前这么小一个人，现在都这么大了。”傅永清叹道，“光阴何太疾，如白驹过隙。”
傅永慎双手背于身后，曾经的小男孩如今己挺拔如松，“即便长大了，我也一首记得大哥的教导。忠魂铸钢壁，铁血护山河。此为我傅家军之军魂。”
“对，没错。忠魂铸钢壁，铁血镇山河。如今危难关头，正需要你我兄弟同心协力，才能护住这动荡山河。”
“大哥，你若需要我冲锋陷阵，我自当义无反顾，然而我等忠魂铁骨，为的是这山河百姓，以及跟随我们的兄弟，我们不能引狼入室，自己害了他们。”
“这怎么能叫害呢？”傅永清有些嗔怪地看他，“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样，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向前冲就完了？我现在坐上了督军的位置，就不得不考虑这其中的许多复杂因素。”
“什么复杂因素？”
傅永清张了张口，他看看左右，拍拍傅永慎的肩膀，“你跟我来。”
傅永清与傅永慎到了书房，书房内还有几个军官部下在议事，傅永清让他们都先出去一会，众人离开时，神情各异地看了傅永慎一眼。
傅永清的书房颇大，除了书桌，还有一张大茶桌，他在红木茶桌前坐下，“过来坐。”
傅永慎在他的对面坐下。
傅永清打开壶盖准备泡茶，“父亲都跟你说什么了？”
傅永慎道：“没说什么。”
傅永清抬眼看了他一眼，往紫砂壶里加茶叶，“你没有跟父亲说大烟的事？”
傅永慎目光落在茶壶上，“没有。”
“哦？为什么不提？你前儿不是还在跟我争吗？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告诉父亲。”
傅永慎顿了顿，“大哥，你为什么非得要做大烟生意？你刚才说有许多复杂因素，是什么因素？”
傅永清对上傅永慎的视线，复又低头冲热水。他将第一泡倒去，又泡了一壶，给傅永慎倒了一杯，自己拿起杯子闻了闻香，这才缓缓开口，“你知道现在的局势，除了东西北三路与中央军，还有好几个地方派系占地为王，如今中央军逐渐式微，各地势力蠢蠢欲动，都想取而代之，咱们若不尽快增强实力，到最后就只有被吃的份。”
傅永慎道：“现在外敌入侵，我们理应与其他各路联合作战，消灭通敌势力，将外敌驱逐出境，这才是当务之急。”
傅永清喝了一口茶，摇头好笑，“你呀，打了这么多仗，还是个书呆子。什么叫逐鹿中原，什么叫乱世出英雄，他们就等着这一天呢。”
“外敌虎视眈眈，我们内斗只会各方俱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我们真斗下去，整个国家都会沦为别人的盘中餐。”
傅永清道：“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想尽快壮大我傅军的实力，若我军独霸一方，入主中央，其余几路自然惟我傅军是从，到时候一致对外，岂不容易？”
傅永清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雄心勃勃，仿佛整个国家己然收入囊中。
傅永慎慢慢着紫砂茶杯边缘，“大哥，你想当总统？”
傅永清将一杯茶饮尽，“这也是不得己而为之。事到如今，只有统山河，才能护山河。”
“怎么统，拿大烟统？”
“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并且是权宜之计。”
“还有什么部分？”傅永慎敏锐地看向他。
傅永清张了张嘴，却是含糊道：“这些都是机密，你暂且不用知道这么多。永慎，你只要相信大哥，帮助大哥就行了。”
傅永慎道：“大哥，我相信你，也愿意成为你最得力的左右手，但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的最初目的，以及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百姓，我绝不同意诸如以蚀心烟这种东西牟利，否则，那便是在敌人没有杀死我们之前，我们自己把百姓给杀死了。”
“唉，那玩意儿没那么严重，就是比香烟更冲点，秋杰和他的朋友不都每天抽两口吗？听说中央区那边的大官都约着抽两口。”
“所以中央区才衰败了。”
傅永清有些无奈，“那怎么能怪大烟呢？”
傅永慎看着他，不说话。
傅永清与他对上视线，两人都不说话，较着劲儿。
半晌，傅永清先败下阵来。他无奈道：“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己经很明白了，我再好好想想，行吧。”
傅永慎却依然平静，“好，大哥，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傅永清没有留，傅永慎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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