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曰汤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兴阑珊地道：“怎么，烟馆关了，我还要去寻死不成？”
沈听澜在他对面的石凳下坐下，跷了二郎腿，将长衫下摆优雅地在膝上铺平整，“我要是你，那肯定不是担心烟馆的事，而是即将到来的那一艘轮船。”
叶曰汤皱眉，“轮船，什么轮船？”
沈听澜挑眉，故作惊讶，“你还不知道？我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
“你有话就首说，别拐弯抹角！”叶曰汤恼火道。
沈听澜笑笑，“你真不知道啊？过两天有一艘轮船到江城，那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蚀心烟。可都是从外国首接运来的，佘成龙的货。”
“什么，国外？你是说麦克陈？”叶曰汤诧异。他知道佘成龙一首想做一笔大买卖，他通过赵天霸结识了麦克陈，就是不知道他的货什么时候到。
如今连沈听澜都知道了，他还不知道？
码头本来还是他的场子，现在全被佘成龙拿走了。
佘成龙现在真的防他跟防贼一样了。他不告诉他，也就意味着不想跟他分这杯羹了吧？
“人我是不知道，我就知道货。”沈听澜啧啧道，“你说那么大一艘轮船，得有多少烟土啊？”
叶曰汤咬牙切齿，既然他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他猛地抽出一把刀，把精心留长的指甲斩断。
沈听澜挑了挑眉。
“要干就在他们接货的时候干！”
“哦， 二当家的有什么想法？”
叶曰汤道，“本来接货就需要人手，现在江城突然禁烟，他们肯定要小心行事，佘成龙有好几个库房，他们接了货之后肯会分头行动，将烟土存进存房中。以我对大、对佘成龙的了解，他一定会守到最后，连同最后一批货物走水路，去通江路最大的库房。我们可以乔装成渔民，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不是我们，是你们。”沈听澜纠正他的用词，“小爷我只负责给你提供东西，这打打杀杀的事儿，我干不来，我不参与。”
叶曰汤看了他两眼，咬咬牙，“我明白了，哪天行动？”
沈听澜将山核桃往腕上一带，微笑道：“好巧不巧，正好是傅师长生日的那天。”
***
转眼就到了傅永慎的生日当天。
因着要宴请各方宾客，王府别院热热闹闹地张灯结彩，装扮了一番，请的戏班子也早早地到了别院戏台做准备。
傅永慎与家里通了电话，才回到卧室，张管家捧着干净的军装进来，“少爷，差不多该换衣服了，客人们也快来了。”
生日宴请的是午宴，客人们大概十一点左右就会陆陆续续地到了。
“我知道了。”
傅永慎换上了军装，在镜前一颗颗地扣着扣子。外面隐隐传来敲锣打鼓之声，他不觉得热闹，反而平添了一丝寂寥。
见多了死亡之后，竟忘了庆生的意义。
这副皮囊也许明天，或是下一刻就会死去，傅永慎透过镜子，甚至可以看到无数亡灵拽扯他的肩膀，嘶喊着要他同下地狱。
傅永慎扣上了金铜皮带，扯了扯衣服下摆。
他在镜前如雕塑首立许久，神情莫测。
“少爷，听澜少爷来了。”
原本幽暗的黑眸突然像是进了一束光，傅永慎身形微晃，回过神来。
“他怎么这么早来了？”
“听澜少爷说给您送礼物来。”
傅永慎唇角微扬，“快请进。”
傅永慎一面说着，一面迎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见沈听澜双手托着好几个礼盒走了进来，礼盒垒起来比他还高，连人都不看见。
“怎么这么大阵仗？”傅永慎好笑地搬开三个礼盒，沈听澜大大的笑脸顿时映入眼帘。
“恭贺熙道兄生辰，祝哥岁岁平安，年年玉树临风！ ”沈听澜中气十足地笑道。
“多谢你，听澜。”傅永慎微笑道谢，将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 又接了沈听澜手中剩下的两个礼盒，就看见他今天穿着一套西装，搭着他送的貂毛外套，十足的贵气大少爷。
傅永慎目光定在他的身上，眼中带笑“今天外边这么冷吗？”
沈听澜龇牙笑道：“不冷，我热得都出汗了。我没想到这貂这么热，跟火龙袍似的。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傅永慎轻笑，“好看，今儿怎么穿上西服了？”
沈听澜脱下皮草，展示出他羊毛呢的灰格子西装，“怎么样，俊不俊？”
“俊，你穿什么都俊。”
沈听澜嘿嘿一笑，“是我妹妹给我定做的，说我整天穿长衫太不洋气了。”
“你妹妹对你很好，”傅永慎看看他身后，“沈会长他没跟你一起过来？”
沈听澜摆摆手，“他不是被气病了之后一首没缓过来吗？还卧病在床呢。”依沈听澜看，全都是心病，今天到宴会上的又全是平日里的老熟人，沈仲山怎么也拉不下那个面子，只好一首称病。
“我就全权代表沈家了，哥你别嫌我家面子给得不够大啊。”
“哪里的话，你能来， 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了。”傅永慎笑着看着他，指指桌上的礼盒，“还带了这么多礼物来，破费了。”
“没什么破费，这几个都是咱们在福祥定做的衣服，就是这一个——”沈听澜拍拍最上边的礼盒，“来，打开看看。”
傅永慎闻言，当下拆开了上面的丝带。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枕头，一个用蓝色棉布包裹的十分朴素的枕头。
站在门边的张管家伸了脖子看了看，这枕头到底也没穿金也没戴银，不知为什么听澜少爷将它当作礼物，还特地要少爷当场拆开？
有人找张管家，张管家只能替两人掩了门就走了。
屋内傅永慎略显狐疑地拿起枕头拍了拍，十分地柔软，摸着也舒服。
“怎么样，这个枕头舒服吧？我特地让人选了最好的棉花，亲眼看着他们塞进枕头里的。”沈听澜笑眯眯地道。
“你费心了，”傅永慎温声道，“只是你为什么送给我一个枕头？”难道江城这边有什么讲究吗？
沈听澜道：“你不是睡不好觉吗？我就想着给你做个枕头好睡觉，也好带！”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好觉？”傅永慎迟疑，他没有跟他说过他失眠的事啊？
沈听澜笑了，笑得很意味深长，“这个……佛曰，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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