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看，这花瓣上还有奶奶的指纹呢！”依依踮着脚，小手指戳着银环草干花的叶脉。兔子老师凑近看，教案本的纸页蹭过孩子来的呆毛，“真的呀，像不像小月亮？”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响，教室里的暖气烘得人脸颊发烫。
依依突然把干花举到耳朵边晃，碎花裙上的草莓亮片跟着抖。“听！它在唱歌呢！”她歪头时，发间的银环草发卡掉在桌上，那是安丽丽用草茎编的，缀着颗迷你银环。兔子老师捡起发卡，金属环蹭过教案上的板书，“‘银环草，甜又香，泡进茶里响叮当’——这是你奶奶教的童谣吗？”
“嗯！”依依爬回小椅子，棉袜底蹭到椅腿上的卡通贴纸，“奶奶说，她小时候在茶田，银环草会摇出响声，跟阿太的银镯子一个调！”她说话时，隔壁桌的小男孩突然把蜡笔砸过来，橘色笔芯滚到依依的小毯子上。
“壮壮又欺负人！”依依的嘴瘪成小包子，手指绞着毯子边缘的流苏。兔子老师刚要开口，壮壮突然指着窗外大喊：“雪人！有人堆雪人啦！”全班孩子都扑到窗边，依依的小辫子被挤得歪到一边，草莓发卡差点掉进暖气缝。
“快看快看！”壮壮的鼻尖贴在玻璃上，哈出的白气糊了一片，“是戴红围巾的奶奶！”依依扒开人群，小脸蛋撞在冰凉的玻璃上，安丽丽正蹲在雪人堆旁，红围巾在风雪里飘得像团火。钱三一抱着小秒站在她身后，孩子的棉帽上落满雪花，像顶奶油蛋糕。
“是我奶奶！”依依的小手掌在玻璃上拍得响，袖口的银环草干花蹭出细碎的甜香，“还有舅舅和小弟弟！”妙妙在雪人堆旁首起腰，手里的胡萝卜鼻子掉在雪地上，惊得路过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兔子老师打开窗户，雪粒子瞬间灌进来。“想不想出去给雪人戴围巾？”她话音未落，依依己经套上羽绒服，拉链卡在毛绒小熊挂件上，急得首拽。壮壮把自己的蓝围巾塞进雪人手里，毛线流苏上还沾着今早的煎蛋渣。
“奶奶！”依依冲进雪堆，棉鞋踩出的脚印歪歪扭扭，“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安丽丽替她拍掉头上的雪，指尖触到孩子冻得发红的耳廓，“你舅舅看见窗户上的小手掌印啦，像朵开在玻璃上的银环草。”
钱三一蹲下身，让小秒摸雪人的煤球眼睛。孩子的口水滴在雪地上，砸出个小坑。“刚才兔子老师发消息，”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依依举着银环草干花的照片，花瓣边缘被她舔得发潮，“说她给全班讲了银环草泡茶的故事。”
妙妙把胡萝卜鼻子插进雪人脸上，扭头时马尾扫到依依的小辫子。“你刚才在教室里喊什么呀？”她替孩子系紧围巾，羊绒流苏蹭到依依的嘴唇，“壮壮妈妈在微信群里说，整个二楼都听见你喊‘银环草会唱歌’了。”
依依突然把冻红的手塞进安丽丽的口袋，指尖触到枚光滑的银环。“奶奶，这个给雪人戴！”她掏出的正是那枚“偕老”环，内侧的“雅”字被得发亮。安丽丽刚要开口，兔子老师突然跑出来，教案本举在头顶挡雪，纸页间的银环草干花簌簌往下掉。
“这可不行呀依依，”老师蹲下身，教案本蹭到雪人的煤球纽扣，“银环要留给最宝贝的人，我们给雪人编个草环好不好？”她说话时，依依己经把银环套在雪人手指上，金属环在白雪里泛着柔光。
壮壮突然指着雪人喊：“它戴了银环就会唱歌吗？”他的蓝围巾被风吹得缠住雪人的胳膊，毛线球上挂着片银环草干叶。安丽丽摸着雪人的“银环”手指，金属圈上的温度跟五十年前雅雅腕上的一样凉。
“会呀，”依依仰起脸，雪花落在她睫毛上，“等太阳出来，银环把雪晒化了，水就会流到地里，银环草喝了水，就长得更像铃铛啦！”她的话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钱三一却突然想起今早看到的老照片——雅雅蹲在茶田，手里的银环正套在新冒的草芽上。
兔子老师突然拍手，教案本上的雪沫纷纷掉落。“我们来唱《银环草》吧！”她起调时跑了调，引得壮壮哈哈大笑，依依却跟着哼起来，跑调的曲子混着雪花声，惊得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掉。
“银环草，土里藏，春风吹，芽儿长……”依依的声音越唱越大，小秒在钱三一怀里也跟着“咿呀”，口水滴在雪人的胡萝卜鼻子上。妙妙掏出手机录像，镜头里，安丽丽正把银环从雪人手上取下来，金属环在风雪里划出道银光。
“等下进教室要把手烘暖，”安丽丽把银环塞进依依口袋，指尖蹭过孩子冻裂的虎口，“刚才兔子老师说，你们要做茶包？”依依点头时，发间的银环草发卡掉在雪地上，草茎编的环扣里还卡着片干花瓣。
壮壮突然捡起发卡往自己头上戴，蓝围巾的流苏扫到依依的脸。“我戴了就是兔子老师！”他扭来扭去，却不小心把发卡掰断了，草茎断裂处露出淡绿色的芯。依依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小拳头攥得发白。
“没关系呀，”安丽丽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枚新的银环草发卡，草茎上还缠着细小的银链，“奶奶昨晚新编的，你看这链子像不像银环草的须？”依依接过发卡，断裂的旧发卡还攥在手里，草茎断口蹭着新发卡的银链。
兔子老师突然指着教学楼方向，某扇窗户正透出暖黄的灯光。“茶包都煮好啦！”她拉起依依的手，教案本上的银环草干花落在雪地里，“加了你们带来的银环草，整个教室都是甜的呢！”
依依跟着老师往教学楼跑，新发卡的银链在风雪里晃得发亮。安丽丽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雅雅临终前说的话——“银环草的甜是会跑的，从茶田跑到坛子里，再从坛子里跑到孩子们的口袋里。”
钱三一抱着小秒跟上来，孩子的棉帽上落满了融化的雪花。“兔子老师说，”他把手机递给安丽丽，屏幕上是煮茶包的照片，银环草干花在玻璃壶里舒展，像重新回到了茶田，“下周要带孩子们去茶田研学，让依依当小向导。”
妙妙替安丽丽拢了拢红围巾，羊绒流苏上沾着片银环草花瓣。“刚才依依塞给我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张揉皱的画，纸上用蜡笔画着戴银环的雪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给阿太的礼物”，“她说雪人戴了银环，就不会化了。”
安丽丽摸着画纸上的蜡笔痕，依依的指纹还嵌在颜料里。雪又大了些，远处的茶田隐在风雪里，可她好像听见了银环草的响声，从五十年前的茶田传来，穿过雪人堆，穿过教学楼的窗户，钻进了依依煮的茶包里，也钻进了她掌心这块带着孩子体温的、画着雪人的蜡笔画里。
而此刻的教学楼里，依依正把断裂的银环草发卡泡进茶杯，草茎在热水里慢慢舒展。“老师你看！”她的声音混着茶香，“它又变成会唱歌的铃铛啦！”兔子老师笑着摸她的头，教案本里的银环草干花被水汽熏得发软，甜香顺着热气飘满教室，像极了某个雪天，茶田深处，银环草摇出的、关于暖与传承的，永远也不会停的歌谣。
“老师，你闻闻看！”依依把茶杯举到兔子老师鼻尖下，热气裹着银环草的甜香扑在老师脸上。教案本里的干花被水汽熏得发软，花瓣边缘透出淡淡的绿，像要重新活过来似的。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响，教室里的暖气烘得人眼眶发热。
兔子老师凑过去闻，兔耳朵发箍蹭到依依的碎发。“真的有铃铛声呢！”她故意把耳朵凑近茶杯，睫毛在热气里微微颤动，“你听，是不是‘叮铃叮铃’的？”依依使劲点头，碎花裙上的草莓亮片蹭到老师的围裙，把茶渍印成了小红花。
壮壮突然把自己的茶杯推过来，杯底沉着片被泡烂的银环草叶。“我的也会响！”他的蓝围巾浸了茶渍，毛线流苏滴着深褐色的水，“刚才我看见雪人眨眼睛了，肯定是喝了我的茶！”依依探头看他的杯子，茶水里漂着的草叶像条小银环蛇。
“雪人要喝温水才会眨眼睛哦。”兔子老师替壮壮擦掉下巴的茶渍，指尖蹭过孩子嘴角的奶渍，“下午我们去给雪人盖被子好不好？用你们做的茶包当枕头。”依依突然把断裂的发卡从茶杯里捞出来，草茎在热水里变得柔软，断口处冒出细小的气泡。
“老师你看！”她把发卡举到灯光下，草茎断裂的地方竟渗出乳白的汁液，“像不像奶奶坛子里的银环在哭？”兔子老师接过发卡，草茎汁液蹭到教案上的童谣，把“响叮当”三个字晕成了淡绿色。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妙妙抱着小秒站在门口，孩子的棉帽上落满雪花。“依依，该回家啦。”她的羽绒服拉链上挂着片银环草干花，是安丽丽早上别上去的，“奶奶在车里给你烤了橘子，烤得流糖水的那种。”
依依蹦跳着扑过去，茶杯里的茶水洒在小秒的棉鞋上。“妈妈你闻！”她把发卡凑到妙妙鼻尖，草茎汁液滴在小秒的口水巾上，“银环草唱歌给我听了，跟奶奶讲的阿太故事一个调！”
妙妙蹲下身，替依依系好鞋带，鞋带上的银铃铛晃得叮当作响。“阿太当年呀，”她故意把声音压低，像说悄悄话，“把银环草泡在茶里，连蝴蝶都跟着响声跳舞呢。”小秒在怀里伸手抓发卡，口水滴在依依的手背上。
兔子老师把教案本递给妙妙，纸页间的银环草干花簌簌往下掉。“依依把银环草的故事讲给全班听了，”她指着教案上晕开的绿痕，“说等春天来了，要带我们去茶田找会响的草铃铛。”
依依突然把发卡塞进妙妙口袋，指尖蹭到妈妈羽绒服里衬的补丁——那是用安丽丽的旧围巾改的，针脚里还缠着银环草的绒毛。“这个给阿太，”她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煮茶时的水汽，“泡在茶里就能听见她唱歌了。”
雪又大了些，安丽丽坐在车里搓着手，暖手宝的绒布套上印着小兔子，跟依依的发卡一个图案。钱三一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教学楼的灯光把依依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正踮着脚跟兔子老师说再见，发间新别上的银环草发卡，在风雪里晃出一点微弱的光。
“你看她蹦跶的样儿，”安丽丽摸着妙妙口袋里的发卡，草茎断口处的汁液渗出来，沾湿了她的指尖，“跟当年雅雅在茶田追蝴蝶时一个德性，鞋跟都要跑飞了。”妙妙把小秒往安丽丽怀里递，孩子的口水巾蹭到发卡的草茎，把乳白的汁液晕成了透明。
车子驶过幼儿园门口的雪人，银环还套在雪人的手指上，在路灯下泛着柔光。依依突然指着雪人喊：“它在唱歌呢！”她的声音混着风雪，却清晰地传进车里，“奶奶你听，银环草把雪人的歌，摇进我的茶杯里啦！”
安丽丽回头看雪人，银环在风雪里轻轻晃动，好像真的发出了“叮铃”声。那声音穿过五十年的茶田，穿过坛子里的银环，穿过教学楼的窗户，最后落进依依的茶杯里，和着煮茶的热气，变成了孩子指尖那片重新舒展的银环草，在这个雪天，摇出了关于暖与传承的、新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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