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钱三一和妙妙做好早饭，依依赖床还没起来；安丽丽悄摸进了孙女儿房间“依依，孙女儿起床咯；宝儿！”
依依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嘟囔着：“奶奶，再让我睡会儿嘛。”安丽丽坐在床边，轻轻拍着被子，笑着说：“乖孙女，起来吃早饭啦，你爸妈做了好多好吃的。”依依这才慢慢探出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奶奶。“奶奶，今天干嘛非得这么早起来呀。”依依撒娇道。安丽丽神秘兮兮地说：“今天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依依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一下子坐了起来：“真的吗？去哪儿呀？”安丽丽故意卖了个关子：“先不告诉你，洗漱完吃了早饭就知道啦。”依依赶忙下了床，跑去卫生间洗漱。等她收拾好来到餐厅，钱三一和妙妙笑着招呼她：“快来吃，吃完跟奶奶出去玩。”依依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饭，拉着安丽丽的手催促道：“奶奶，快走吧，我都等不及啦。”安丽丽拉着依依出了门，留下钱三一和妙妙相视一笑。
钱三一抱着小秒，妙妙背着依依的包包；安丽丽牵着依依出了门，十分钟后到了江州大学附属幼儿园，依依看到幼儿园三个字说什么都不下车“我不要进去嘛，不要去！”
“奶奶，这是哪里呀？”依依扒着车窗往外看，手指在玻璃上划出弯弯曲曲的痕。安丽丽捏了捏她的小肉手，羽绒服袖口蹭过孩子冻得发红的鼻尖：“你看那牌子，江州大学附属幼儿园呀。”
依依的小眉头瞬间皱成包子，屁股往车座里缩了缩。“我不要进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棉鞋在车门上蹬出闷响，“妈妈说今天去公园喂鸽子的！”钱三一从后视镜里看她，小秒在怀里打了个哈欠，口水沾湿了他的毛衣领。
“鸽子明天喂好不好？”妙妙转身替依依理好围巾，羊绒流苏扫过孩子颤抖的下巴，“幼儿园里有会讲故事的兔子老师，还有能捏出糖人的黏土课呢。”她说话时，依依的眼泪己经滚到了围巾上，把草莓图案的毛线晕出深色小点。
安丽丽推开车门，冷风灌进车里。“奶奶先带你进去看看？”她想抱依依下车，却被孩子揪住了头发，“就看一眼，要是有坏蛋就马上走。”钱三一抱着小秒先下了车，幼儿园门口的梧桐树落光了叶子，枝桠间漏下的阳光在地上晃成碎金子。
“我不看！”依依把脸埋在安丽丽脖子里，棉裤腿蹭过车门框上的积雪，“去年在小广场，有穿蓝衣服的阿姨要拉我走……”她的话被哭腔揉碎了，妙妙蹲下身，从包里掏出块草莓糖，糖纸在阳光下发出清脆的响。
“你看这是什么？”妙妙把糖塞进依依手里，糖纸边缘蹭到孩子冻裂的虎口，“兔子老师的口袋里全是这种糖，谁乖乖坐在小椅子上，就能得到双份。”小秒在钱三一怀里伸手够糖纸，口水滴在依依的棉鞋上。
依依攥着糖，手指却还揪着安丽丽的围巾。“那……那妈妈要在这里等我吗？”她偷偷抬眼看幼儿园大门，铁门栏杆上缠着的彩灯还亮着，像串没融化的糖葫芦。钱三一走到铁门前，用脚尖踢了踢门槛上的冰棱，冰棱碎成小块，滚到门内的防滑垫上。
“妈妈在车里给你烤暖手宝呢，”安丽丽捏了捏依依冻红的耳垂，耳坠似的小肉球在指腹间晃了晃，“等你学会唱新儿歌，就出来给妈妈表演，好不好？”妙妙趁机把依依的小书包背上，书包上的小熊挂件蹭着她的牛仔裤，拉链头还挂着依依昨天编的彩绳。
“那奶奶要站在窗户外面看我！”依依的脚终于落地，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安丽丽刚点头，她突然拽住钱三一的裤腿：“爸爸也要看！还要把小弟弟举高高看！”小秒在钱三一怀里扑腾，口水滴在依依的手套上。
钱三一抱起依依“好，爸爸也看依依表演节目；好不好？”
幼儿园老师迎出来时，依依正把草莓糖塞进安丽丽嘴里。“依依小朋友吧？”老师蹲下身，红色的羽绒服拉链上挂着枚小兔子胸针，“我是兔子老师，你看我的耳朵——”她指了指头上的毛绒兔耳朵发箍，耳朵尖沾着片没化的雪花。
依依突然把脸埋进安丽丽的羽绒服，手指却偷偷勾住老师的兔耳朵。“她怕生，”妙妙把书包递给老师，包带里的保温杯撞出轻响，“中午睡觉要抱着小毯子，尿盆要放在……”
“知道啦钱太太，”老师笑着接过书包，背带上的小熊挂件蹭到她的围裙，“上周我们还通电话来着，小毯子在她小床上晾着呢。”依依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的小毯子有草莓味吗？”
老师伸手替她擦眼泪，指甲上的粉色指甲油蹭到孩子的脸颊。“昨晚我抱着它睡的，”她故意把鼻子凑近依依的书包，“现在毯子上全是草莓糖和……和奶奶香水的味道。”安丽丽听了笑出声，围巾上的毛球蹭到依依的小辫子。
钱三一突然指着幼儿园院子里的滑梯，滑梯上覆着层薄冰，在阳光下像块透明的玻璃。“你看那上面有什么？”他把小秒往前举了举，孩子的口水滴在冰面上，砸出个小小的坑，“是不是有只戴着围巾的小熊？”
依依踮着脚看，棉裤膝盖处的卡通补丁磨到安丽丽的裤腿。“真的耶！”她的声音亮起来，小手套松开了安丽丽的围巾，“小熊的围巾跟我的一样红！”老师趁机牵住她的手，毛线手套的指尖有个破洞，露出里面粉色的内衬。
“那我们去给小熊送草莓糖好不好？”老师拉着依依往大门走，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依依突然回头，小手套在空中挥得像面小红旗：“妈妈要烤暖手宝！舅舅要举小弟弟看！奶奶……奶奶要捡最大的雪花给我！”
安丽丽站在铁门外，看着依依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红色的羽绒服像团跳动的小火苗。妙妙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宝，暖手宝的绒布套上印着小兔子，跟老师的发箍一个图案。“上周她在早教班尿了裤子，”妙妙的声音轻得像雪，“怕老师笑话，就不肯去了。”
钱三一抱着小秒往车里走，孩子的口水把他围巾浸出片深色。“兔子老师说，”他回头看了眼幼儿园的窗户，某扇玻璃窗后闪过个红色的小身影，“今天要做银环草标本，跟依依在奶奶家玩的一样。”
安丽丽摸着暖手宝上的兔子耳朵，绒布毛茬蹭着她的老年斑。“上个月她把银环草夹在绘本里，”她望着教学楼的方向，某扇窗户前的冬青枝上落着片雪花，“说要送给最漂亮的老师，结果夹成了草干花。”
妙妙突然指着教学楼的窗户，某扇玻璃窗上出现了个小手掌印。“是依依！”她的声音带着笑，羽绒服拉链上的小熊挂件晃了晃，“她在跟我们打招呼呢！”钱三一把小秒举高，孩子的口水滴在车窗上，跟依依刚才划出的痕融在一起。
安丽丽隔着铁门挥挥手，围巾上的毛球在风里晃。教学楼里隐约传来歌声，跑调的曲子混着拍手声，像极了五十年前弘业在茶田唱错的情歌。她突然想起今早依依把银环草干花塞进她口袋的样子，花瓣蹭着她的老年斑，甜香里带着点青涩。
“你听，”安丽丽把暖手宝贴在胸口，兔子耳朵的绒毛蹭着心脏的位置，“是依依在唱《银环草》呢，调子跟她阿太当年教的一个样。”妙妙靠过来，羽绒服蹭着安丽丽的围巾，母女俩的影子在雪地上叠成温暖的团。
钱三一抱着小秒上了车，孩子在怀里扭来扭去，眼睛还盯着幼儿园的窗户。“兔子老师发来照片了，”他把手机递给安丽丽，屏幕上，依依正把草莓糖分给同桌的小女孩，小毯子铺在膝盖上，上面的草莓图案被阳光照得发亮。
安丽丽放大照片，依依的小脸上还沾着糖渍，却笑得露出了缺了颗牙的牙床。她突然想起五十年前的茶田，雅雅蹲在茶树丛里笑，茶芽沾了满头，而如今，这笑容穿过时光的缝隙，落在了幼儿园的玻璃窗上，落在了银环草标本的甜香里，也落在了她掌心这块暖烘烘的、印着小兔子的暖手宝上。
雪又开始下了，小秒在车里打了个哈欠，口水滴在钱三一的手机上。妙妙看着幼儿园门口的梧桐树，枝桠间的碎金子被雪花盖住了，却有更亮的光从教学楼的窗户里透出来，像极了依依刚才眼里的、听见要去喂鸽子时的光。
“你说，”妙妙往安丽丽身边靠了靠，母女俩的羽绒服摩擦出轻微的响，“等下接她时，她会不会把银环草标本别在头发上，像当年你别银环那样？”安丽丽看着手机里依依的笑脸，指尖蹭过屏幕上孩子袖口的银环草干花图案，笑出的皱纹里落满了温柔的雪。
而此刻的教学楼里，依依正把夹在绘本里的银环草干花递给兔子老师，花瓣蹭着老师的兔耳朵发箍。“这是我奶奶家的，”她的声音脆生生的，混着窗外的落雪声和教室里的童谣声，“等它泡在茶水里，就会变成会唱歌的小铃铛哦！”老师笑着接过干花，夹在教案本里，纸页间立刻漾开淡淡的甜香，像极了某个茶田晨雾里，银环草摇出的、关于家与暖的，永远也唱不完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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