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桑榆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上下，没有边际。偶尔有光点闪过，像夏夜里的萤火，转瞬即逝。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出现一团模糊的光晕。桑榆本能地向它"游"去，光晕逐渐扩大，化作一间石室的轮廓。
石室呈八角形，每面墙上都挂着一面铜镜，镜面却照不出任何影像。地面刻着巨大的八卦图，八个卦位上各摆着一件物品——林晓雨的学生证、苏婉的黑珠手串、周广生的药碾子...以及一个她没见过的木雕娃娃，上面贴着的纸条写着"兑位·李"。
八卦图中央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她，双手高举过头。那人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冷光，左手腕系着一条浸血的红绳。
"时辰将至，"黑袍人声音沙哑，"西象归位，八卦重开。"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八面铜镜同时射出红光，汇聚在中央。黑袍人猛地转身——
桑榆惊骇地发现，那人没有脸！
"啊！"她尖叫着向后跌去，却落入一片新的幻象。
这次她站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陈默的卧室。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床头柜上的相框上。照片里的陈默约莫十岁，站在一个中年男子身边。男子面容模糊，但左手腕上的红绳清晰可见。
陈默本人正坐在床边，面前摆着一个小碗。他解下自己的红绳手链，浸泡在碗中暗红色的液体里。当他把手链重新戴上时，绳结处多了个小小的银饰——八卦中的"乾"卦图案。
"为了找到你，父亲，"陈默对着空气低语，"我愿意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幻象再次切换。
桑榆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一个护士正调整点滴速度，而病房门外，陈默在与医生交谈。
"脑部扫描显示异常活动，"医生指着CT片，"她的松果体区域有普通人三倍大的钙化点..."
"会影响视力吗？"陈默问。
"暂时性失明是可能的，如果她醒来的话。"
桑榆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新的场景浮现——
一个废弃的工厂，墙上画着巨大的八卦图。七个穿黑袍的人围成一圈，每人手腕上都系着浸血的红绳。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人，正是桑榆自己！
黑袍人们齐声诵念："...以通灵者为媒，借八卦之力，续我玄门千年..."
无面人举起匕首，刀尖对准她的心脏...
"不！"桑榆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后背。
刺眼的白光让她本能地闭眼，随即意识到自己确实在病房里。头痛欲裂，鼻腔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她试探性地睁开眼，却只看到模糊的光影。
"醒了？"陈默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桑榆转向声源，只能辨认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我...我看不清..."
"医生说是暂时性的。"陈默的轮廓靠近了些，"你昏迷了两天。出租车司机把你送到了医院。"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药材铺、徐老头、王振国的公寓、塔楼...还有那些幻象。
"塔楼...那个兑卦受害者..."桑榆声音嘶哑。
"李国强，公园管理处副主任。"陈默的声音变得紧绷，"我们发现他时，尸体还是温的。凶手刚离开不久。"
桑榆努力聚焦视线，陈默的轮廓逐渐清晰。他看上去憔悴不堪，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腕上的红绳不见了。
"你的手链..."桑榆下意识地问。
陈默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左手腕："丢了。"他移开视线，"你昏迷时一首在说梦话，提到'八卦'、'红绳'什么的。"
桑榆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幻象的内容。那些画面中，陈默显然与玄门有更深的联系。但此刻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徐老头...通古斋的徐爷爷..."
"我们去找过了。"陈默的表情变得凝重，"店铺被烧毁，徐老头下落不明。"
桑榆胸口发紧。徐老头可能因她而死。她摸索着抓住陈默的手臂："那个穿黑风衣的人...银戒指..."
"我们查了监控，但那人很谨慎，始终没露脸。"陈默递给她一杯水，"不过有别的发现——王振国有个弟弟，叫王振业，是市立博物馆的保安。两人长得极像。"
桑榆突然想起在王振国公寓看到的那张合影："他父亲是不是..."
"王守义，二十年前失踪的玄门成员。"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也是...我父亲的师兄。"
桑榆手一抖，水洒在床单上。幻象中看到的照片竟是真的！
"你昏迷这段时间，我查了很多事。"陈默起身拉上窗帘，房间顿时暗了下来，"我父亲不是普通成员，而是上一任'乾卦护法'。六十年前那场中断的血祭，本该由他主持完成。"
桑榆心跳加速："所以他失踪..."
"很可能是因为拒绝执行血祭。"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我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这个。"
那是一枚银戒指，内侧刻着细小的八卦符号。
桑榆呼吸一滞："你...要戴上它？"
"要想找到玄门总坛，这是最快的方法。"陈默苦笑，"戒指会引导持有者找到组织。我父亲的信里是这么说的。"
幻象中陈默浸泡红绳的画面闪过脑海，桑榆猛地抓住他的手："不行！你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我在幻象中看到——"
她突然住口。陈默的左手腕上，有一圈新鲜的勒痕，像是刚解下什么绑带。
"看到什么？"陈默追问。
桑榆改口："看到你站在八卦阵里...戴着红绳。"
陈默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那不是幻象。昨晚我确实去了一个地方...见到了王振业。"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段模糊的视频。画面中，七个穿黑袍的人围站在一个八卦图案周围，每人手腕上都系着红绳。中央站着的正是无面人——或者说，戴着无脸面具的人。
"这是玄门的集会。"陈默暂停视频，放大其中一个黑袍人，"看他的右手。"
那人无名指上戴着银戒指，戒指上沾着暗红色物质。
"王振业？"桑榆猜测。
陈默点头："他杀了自己哥哥继任'离卦护法'。而兑卦护法..."他翻到下一张照片，是个陌生中年女性的尸体照，"张美玲，图书馆管理员。今早在古籍部被发现，手腕有'兑'字烙印。"
桑榆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快？那下一个是..."
"坤卦。"陈默调出日历，"按他们的进度，最迟明晚。然后就是..."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最后是乾卦，也就是桑榆自己。
病房陷入沉默。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红线，像是划定了某种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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