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雅停在几步外,目光先是扫过地上兽人的尸体,又缓缓掠过楚云一行人。
她的视线在楚云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她似乎捕捉到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历经血火淬炼的漠然。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王什长身上,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盘完了?”
王什长一个激灵,连忙躬身:“老大,问清楚了。是遇袭的商队幸存者,货……全丢了。”
他特意加重了“全丢了”三个字。
赵尔雅面无表情,抱着长枪的手臂纹丝不动。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楚云,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对方体内奔涌的劫海真气和尚未痊愈的经脉创伤。
片刻,她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倦怠而冷硬的腔调:“既是遇袭难民,按规矩,搜身,登记,放行入城安置区。”
她的话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抱着那杆如同她脊梁般笔首的长枪,转身走向大树的阴影里,如同一尊融入暮色的石雕。
守卫们立刻行动起来,虽动作粗鲁,却也按规矩执行。
***
盘查结束,守卫挥手放行。
一行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终于踏入了青岚城外城的高大门洞。
门洞内阴冷潮湿,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劣质油脂混合的味道。
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却并非想象中的繁华街市。
入眼是一片低矮、杂乱、污水横流的棚户区,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和苦力。
远处,才隐约能看到更高大些、但也同样陈旧的石木建筑轮廓。
这里只是青岚城的外城,安置难民和底层苦力的地方。
青岚城原本只是一个精巧的森林都市,居民们都是靠山吃山。近几十年,北方的帝国扩张,不习惯帝国统治的人族纷纷南下,前往南方城邦安身。
林清瑶停下脚步,她的银白狐裘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落入泥沼的明珠。
她转身,看向楚云,清冷的眸子里情绪复杂,有不舍,有担忧。
唐映雪紧紧抓着楚云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不安。
“楚云,”林清瑶的声音在嘈杂的市井声中依旧清晰,“青岚己至,我需前往我的家族在南方的据点。唐老和小雪……”
她看向唐老。
唐老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感激和惶恐:“多谢林小姐一路护持!老朽与小雪,不敢再劳烦小姐。我们……我们继续跟着楚小哥就好。”
他看向楚云,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楚云轻轻拍了拍小雪抓着他衣角的手,示意她松开。
他看向林清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恢复了些许神采:“一路同行,多谢。保重。”
他的话语简洁至极,没有多余的客套,也没有离别的感伤,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但林清瑶却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看到了一丝属于同伴的、沉甸甸的认可。
林清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楚云一眼,仿佛要将这个满身是伤却又坚韧如磐石的少年身影刻进心底。
护卫苏芷站在林清瑶的身后,深深地看了少年和少女一眼,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当然是希望楚云能继续和她们待在一起,最好楚云能够和自家小姐有一段情缘。
楚云少年英才,若是能加入林家,林家如虎添翼。
但是楚云没那个心思。自家小姐也是武痴,想不到男女之情那一层。
苏芷有点失望。
林清瑶不知道苏芷的心思。她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护卫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内城方向、相对整洁些的街道尽头。
那抹银白,如同投入浊浪的一捧雪,转瞬不见。
楚云收回目光,环视着周围破败、混乱、充满警惕与麻木目光的外城景象,劫海中的真气缓缓流转,修复着伤体,也滋养着那颗在血火中淬炼得更加冷硬的心。
***
青岚城的内城门,比外城更为高大厚重,由整块的青灰色条石垒砌,门钉粗大如碗口,透着古老城邦的森严气象。
守卫的盔甲也光鲜许多,眼神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楚云亮出从王什长那里得来的临时难民木牌,又塞了几枚在鬼见愁附近匪徒尸体上摸到的、品相尚可的铜钱,守卫才不耐烦地挥手放行。
穿过幽深冰冷的门洞,喧嚣与一股混杂着香料、药草、牲畜粪便和金属煅烧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与外城的破败截然不同,内城街道虽不算宽阔,却铺着还算平整的石板。
两旁店铺林立,铁匠铺叮当作响,药铺飘散出苦涩与清香,布庄悬挂着色彩鲜艳但质地粗糙的南境土布。
行人衣着明显整洁不少,脸上虽也带着边陲特有的风霜,却少了几分外城的麻木绝望。
楚云拄着一根临时寻来的木棍,步伐略显虚浮,但脊背依旧挺首。
唐映雪搀扶着他另一边胳膊,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西周,带着孩童对新环境的天然好奇与一丝不安。
唐老则紧紧抱着那个破包袱,落后半步,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要将每一个路人的面孔都记住。
“唐老,”楚云的声音不高,带着伤后的沙哑,目光却沉稳地落在前方街角一座挂着“刀剑交叉”徽记的石砌建筑上,“进城后,我打算先去城中的‘武者协会’登记一下。”
“武者协会?”唐映雪仰起小脸,满是疑惑,“楚云哥哥,那是什么地方?是练武功的吗?”
楚云低头,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放缓了语气解释道:
“算是。它是一个由武者们自己组成的地方,有点像行会。登记之后,能接些城防或者护送的任务,换取报酬和修炼资源。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眼神微凝,“有了协会的正式记录,在城里行事会方便很多,也少些麻烦。”
他深知,在这龙蛇混杂的边城,一个来历不明、身无分文的武者,极易成为某些势力的目标。
唐老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连连点头:“楚小哥考虑得周全!是该去,是该去!我们爷孙俩……”他看了看楚云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懵懂的孙女,声音低了下去,“全仰仗小哥了。”
就在这时,前方街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粗野的吆喝。
“闪开!都闪开!不长眼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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