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的解释合情合理。青岚城北方的帝国战乱频繁，流民中习武自保者比比皆是。
雾骸山脉中“鬼哭潭”的诡异天象也广为人知，从中获得奇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将劫海真气归咎于一次意外，是最不易引人深究的托词。
芸娘眯眼看着楚云，手腕被他冰冷的手指握着，竟一时忘了挣脱。
少年苍白的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平静从容。从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里，除了重伤的虚弱和一丝痛楚，竟真的寻不到半分说谎的痕迹。
少年坦荡得让人心头发堵。
“怪雷？”芸娘轻笑重复，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那雷怎么不劈死你，反倒给你留了这么点‘造化’？”
“或许，”楚云迎着她的目光，坦诚地与美艳女人对视，“是阎王爷嫌我命贱，懒得收吧。”
他松开了握着芸娘手腕的手，那点微弱的力道也随之消失。
一番交流让楚云明白，这个芸娘不是善心大发收留自己。先前在武者协会大厅里的打斗太过张扬，有人对一招击杀锻体境五阶武者的陌生少年产生了兴趣，芸娘是派来打探他的虚实的。
楚云不甚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向来不害怕别人来打探他的虚实。
“小郎君，别跟姐姐耍心眼。你身上那股子杀气，还有巷子里那几下干净利索得不像话的杀人手段，可不像个普通的落难小子。说说吧，哪路神仙？来这青岚城，想搅起什么风浪？”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在楚云耳廓。
“逃难的武者罢了。”楚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在鬼见愁峡谷被匪徒和妖兽追得够呛，侥幸捡了条命。至于身手，保命的本能而己。老板娘若嫌麻烦，待我能起身，立刻就走，绝不拖欠分毫。”
芸娘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年身体的触感。
她看着楚云重新闭上的眼睛，那副油盐不进、死水无澜的模样，第一次让她那无往不利的媚态和试探感到了一丝挫败。
这小狼崽子，滑不留手，软硬不吃！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她猛地站起身，带起一阵香风，裙裾拂过床沿发出簌簌的声响。
“哼！嘴倒是硬！”她端起药碗，动作带着点负气的粗鲁，递到楚云嘴边，“喝药！少说废话！养不好伤，你连坠星林都爬不到就得死在半路上！”
药汁苦涩刺鼻，远比昨夜那碗浓烈。楚云抽了抽鼻子，略带迟疑。
芸娘气呼呼地说：“怎么不喝？一个大男人，喝药怕苦？”
楚云诚恳地说：“怕有毒。”
女人一巴掌呼在楚云头上，美眸带着怒意：“毒死你，你当埋人不费力气？累死老娘对你有什么好处？赶紧的，张嘴！再磨叽信不信我捏着你鼻子灌下去？
先前的妩媚消失无踪，只有撬不开楚云话匣子的气恼。
楚云没有抗拒，就着她的手，沉默地将那碗滚烫的墨绿液体一口口咽下。
喉结滚动，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着楚云顺从地喝完药，芸娘胸中那点无名火才稍稍平息。
她放下空碗，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精致的滚边，目光复杂地在楚云紧闭双眼、气息微弱的脸上停留片刻。
“小郎君，”她的声音变得温婉，带着主人的从容，“你的经脉损伤不轻，若不及时修复，恐会伤及根本，留下永久的隐患。”
楚云点头：“我想先用培元液修复经脉，不知芸娘……姐姐是否有门路。”
芸娘对“姐姐”这个称呼很是满意，像狐狸一般眯起眼睛，笑道：“此物炼制不易，向来是城中各大家族与武馆竞相争购之物，寻常武者，便是知晓其名，也难求一滴。”
楚云眨眨眼。他从芸娘的话语里听出暗示：她有门路，但是这路子很珍贵，楚云不能白拿。
芸娘继续道：“说来也巧，我与城中一位颇有名望的炼丹师有些渊源。此人技艺精湛，应能炼制此液。只是这位丹师性情孤高，请他出手，除了提供材料和酬劳，还需一份不小的人情。这人情，我或可代为斡旋，只是其中难处，小郎君你应当知晓。”
说完，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楚云。
楚云却是没有犹豫，轻轻颔首：“姐姐救我于危难中，楚云己经是感激不尽。若是能购得培元液，解我燃眉之急，此恩此情，楚云来日必报。”
芸娘唇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小郎君言重了。救死扶伤，本是应当。我这茶馆二楼，虽然不算清静，但尚有空房。小郎君若不嫌弃简陋，安心在此养伤便是。”
她知道楚云心里和明镜似的，但是既然少年不戳破，她也乐得演戏。反正上峰只是吩咐她监视这个少年武者，她听从便是。
“安心休息吧。”芸娘微微欠身，姿态优雅从容，“药效需时，好生歇着。”
楚云点头：“谢谢姐姐收留。”
“这才乖。”她声音甜腻，红唇凑近楚云耳边，吐息温热，带着酒气与花香混合的靡靡气息，“好好养着，小郎君。姐姐等着看你的‘本事’。”
那“本事”二字，被她咬得又轻又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挑衅。
说完，她首起身，留下一个袅娜的背影和满室浓郁的玫瑰香，轻轻带上了房门。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
狭小的客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楚云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胸口的剧痛并未因那碗药而减轻多少，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撕裂的经脉。
他缓缓闭上眼，芸娘那带着审视、诱惑与警告的话语，周镇山伪善面孔下的算计，萧厉刻骨的怨毒，还有那如同阴影般笼罩的紫色水晶……
无数线索在脑海中翻腾、碰撞。
窗外的天光彻底隐没，黑暗吞噬了房间。唯有楼下茶馆隐约传来的喧嚣，如同遥远的潮汐，提醒着他身处何地。
楚云躺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枕边那块冰冷粗糙的棕木牌。
…………
第二日。
楚云进入武者协会大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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