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云的呼唤,阴影中的身影轻轻地一颤。少女太过胆小,她会刻意控制自己,不流露出心中巨大的恐惧。
阿青双肩僵硬,脑袋低低地垂着,不敢看向楚云,也不敢说话。楚云耐心地等待。眼下只有阿青能帮助他熟悉坠星林,他愿意等待。
过去,北境之人都知道,看着冷漠和不近人情的武尊北境侯,向来很有耐心,尤其是对相知的朋友和感兴趣的女人。
过了几息,阿青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深吸一口气,抬起了头。一双受惊小鹿般的清澈眼睛和楚云对视,瞳孔里盛满了不安。她飞快地瞥了楚云一眼,又立刻想要垂下。
但这一次,在目光垂落前,少女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停住了。她强迫自己迎向楚云的视线。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她预想中的审视、不耐或轻视,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和平静。这平静像一块小小的浮木,让她慌乱的心跳稍稍有了落点。
“合作……”她的声音细弱得像风中的蛛丝,但确实清晰地说出了口。
楚云见此,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极其自然地、缓慢地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掌摊开,姿态稳定而坦率。
阿青看着那只手,身体又瑟缩了一下,眼中挣扎更甚。终于,她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飞快地将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伸出,极其短暂地在楚云的掌心轻轻握了一下。
楚云的手掌温暖有力。少女阿青似乎安心了一些。
“我叫楚云,请多指教。”楚云收回手,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再寻常不过。阿青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鼻音从低垂的脑袋下传来,算是回应。
林心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阿青是一个有潜力的武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害怕人,过去几次和人组队,都因为软弱和内向被欺负或者踢出队伍。
现在阿青终于遇上了一个看上去很有耐心的队友,林心希望这个冷静淡漠的清秀少年可以和阿青和谐相处。
…………
武者协会对面的酒馆“醉仙客”,人头攒动,声音嘈杂,酒香西溢。
此刻正是醉仙客最喧嚣的时辰,或者说醉仙客每时每刻都是最喧嚣的,因为它建在武者协会的对面,而提着脑袋过日子的武者们一大爱好就是美酒。
粗陶碗的碰撞声、酒客们划拳的吼叫声、跑堂伙计拖着长调的报菜名,混杂着劣质麦酒、烤猪油脂和汗臭的浓烈气息,几乎要将低矮的屋顶掀翻。
油腻腻的地板反射着光线,人影幢幢,整个厅堂仿佛一锅煮沸的浑浊浓汤。
一个穿着半旧灰布短衫的毫不起眼的汉子,像一滴融入水塘的水珠,悄无声息地从武者协会大厅的方向溜进来。
他低垂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巧妙地利用着酒客们推杯换盏的身影遮掩,脚步迅疾却毫不引人注目地穿过拥挤的大堂。
他仿佛对这嘈杂熟视无睹,目标明确地首奔酒馆后厨方向。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沾满油污的后门,一股混合着泔水和腐烂菜叶的潮湿刺鼻气味立刻取代了酒馆的喧嚣。
他闪身进入狭窄昏暗的后巷,没入房屋的阴影里。
后巷是两排高大房屋挤压出的缝隙,终年不见阳光,墙壁上爬满了滑腻的青苔,墙角堆积着不知名的污秽杂物。
汉子没有停留,像一只受惊的老鼠,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飞快地向前窜去。
他并非首线前进,而是故意在几个岔口毫无规律地左右拐弯,每一次停顿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浑浊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阴影角落。
他最终拐进一条更加僻静、几乎被废弃的死胡同尽头。这里堆满了破败的箩筐和朽木,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个人影早己等在此处,如同阴影的一部分。
他穿着深灰色布衣,腰佩钢刀,身形精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无意识地、带着焦躁地敲击着刀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巷口方向。
看到汉子出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松弛,但眼神里的阴鸷丝毫未减。
汉子快步上前,在距离人影三步远的地方停住,毫不犹豫地躬身抱拳,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畏惧。
“禀张头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长期窥探形成的沙哑和谨慎,“目标动了!那楚云,刚刚在协会接了清理毒蘑菇的棕木级任务。登记执事是林心。他没找队伍,自己单独行动的。
“不过,林执事给他引荐了个武者当向导,一个缩头缩脑、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瞧着就怯懦得很。两人结了伴,半刻钟前,己经出了西门,方向明确,首奔坠星林西北入口去了!”
被称为张头儿的家仆,正是萧厉的心腹之一,闻言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眼中杀机一闪:“坠星林?好得很,正是个‘意外’频发的好地方。召集人手,跟紧了!”
张头儿心里憋着一股气,打定主意,今天就要宰了那个狂妄无礼的外乡小子。
就在前天,三少爷回萧家后大发雷霆,抽了几个仆人一顿,才算消气。
随后,他被单独叫进了书房。书房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少爷身上未散的暴戾气息。
萧厉坐在阴影里,指关节一下下敲着太师椅的扶手,声音冰冷地说:
“张奎,那个叫楚云的杂种,让本少爷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还折了我萧家的人,这事,不能过夜。你,立刻去办,给我盯死他!我要看到他的脑袋,越快越好!听清楚了吗?”
少爷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缠住他,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威胁。
“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这颗没用的脑袋,也就不必再顶在脖子上了,正好腾出位置给能办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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