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西合院的喧嚣与算计一并吞噬。
杨富贵躺在炕上，双眼望着漆黑的屋顶，脑海中却清晰地铺开一张复杂的关系网。
傻柱，许大茂，娄晓娥，还有那位板着脸的厂领导，每一个点都牵动着事件的走向。
【中级洞察】所揭示的画面，比初级时看到的零星片段要完整得多，也凶险得多。
那份“特殊食材”是破局的关键，也是引爆一切的导火索。
杨富贵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必须在不引人注目的前提下，巧妙地拨动其中的几根弦。
轧钢厂食堂。
午饭时间，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与汗味混杂在一起。
杨富贵端着搪瓷缸子，里面是寡淡的玉米糊糊，外加一个窝头。
他特意选了个能观察到打菜窗口，又能瞥见许大茂常坐位置的角落。
傻柱依旧是那副大爷做派，舀菜的勺子在他手里，仿佛握着生杀大权，看谁顺眼就多给一勺肉，看谁不爽就故意手抖，菜汤撒人一身。
今天，许大茂破天荒地没来食堂。
杨富贵略感意外，但也没太在意，那孙子指不定又在那儿猫着算计人。
他慢条斯理地啃着窝头，眼神却在食堂里逡巡。
很快，他注意到几个平日里和傻柱关系不错的工人，正凑在一起抱怨着什么。
杨富贵端着缸子，装作去打开水，不着痕迹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许大茂那小子，最近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可不是，听说又巴结上哪个领导了……”
“傻柱可得当心点，那孙子蔫坏！”
杨富贵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铺垫，才刚刚开始。
下午，杨富贵特意绕路去了趟傻柱常去的车间附近。
果然，傻柱正跟几个工友吹牛，唾沫星子横飞。
“柱子哥！”
杨富贵扬声打了个招呼。
傻柱闻声看来，见是杨富贵，咧嘴一笑。
“哟，富贵儿啊，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怎么有空来这儿？”
杨富贵走近，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关切”。
“柱子哥，我就是路过，顺便提醒你一句。”
“嗯？”傻柱挑了挑眉，“提醒我什么？”
“最近……您还是多留个心眼，小心点小人。”
杨富贵说得含糊，眼神却意有所指地往许大茂办公室的方向瞟了一眼。
傻柱“嗤”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就许大茂那怂货？他敢！老子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杨富贵心中暗叹，傻柱这炮仗脾气，真是个大麻烦。但也正因为这脾气，才容易被人拿捏，也容易在关键时刻被人当枪使。
“柱子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有些人，就喜欢在背后捣鬼。唾沫星子淹死人，不得不防。”
傻柱闻言，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显然是听进去了一点。但他依旧嘴硬。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谢了啊，富贵儿。”
杨富贵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目的己经达到，说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甚至让傻柱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
接下来的几天，杨富贵依旧不时在食堂或者厂区“偶遇”傻柱，旁敲侧击地提醒几句。
同时，他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向那些与许大茂不对付，或者同情傻柱的工友，透露一些“小道消息”。
“哎，你们听说了吗？许大茂最近好像在打听什么食材的事儿……神神秘秘的，好像跟下次接待任务有关。”
“什么食材啊？这么金贵？”
“不清楚，就听他跟放映科的人吹牛时漏了一两句，说什么要是这食材出了问题，食堂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啊，我怎么瞅着许大茂最近老往娄家那边凑合？他跟娄家不是一首不对付吗？”
这些话，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在人群中慢慢扩散，无声无息地营造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氛围。
这天傍晚，杨富贵刚从厂里出来，就看到秦淮茹站在大院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夕阳的余晖给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愁苦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光，让她那刻意打理过的头发更显乌黑。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褂子，补丁摞着补丁，却依旧干净。看到杨富贵，秦淮茹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快步迎了上来。
“富贵兄弟，下班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沙哑，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杨富贵心中一凛，这熟悉的开场白，面上却不动声色，客气地应道：“嗯，秦姐，有事？”
秦淮茹叹了口气，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瞟了瞟杨富贵手里拎着的网兜，里面隐约能看到半块发黄的馒头，还有一小包似乎是粗盐的东西。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唉，你嫂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她说着，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棒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喊饿，馒头渣子都舔干净了还不够。我这当妈的，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啊。”
杨富贵看着她这番表演，心中暗道，又来了。秦淮茹这“借粮”的本事，院里谁没领教过？今天这目标，看来是自己了。
无非是看他最近手头似乎比以前“松快”了些——比如，他偷偷买过两次处理的肉末改善伙食，虽然吃得隐蔽，但院里人多眼杂，难免不被察觉。尤其是贾家那婆子，眼神跟探照灯似的。
“秦姐，您也知道，我这日子过得也紧巴。”杨富贵面露难色，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这儿……也没什么能帮上您的。我那点工资，自己糊口都勉强。”
秦淮茹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富贵兄弟，你看你说的，谁不知道你是个热心肠的人。院里就数你心眼实诚。”她往前凑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哀求，“我知道你最近……手头应该还行吧？你看，能不能先借我点棒子面，不用多，三五斤就行。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马上，第一个就还你。我秦淮茹说话算话！”
杨富贵心中冷笑。借？秦淮茹借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还过？进了她家的门，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秦姐，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杨富贵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真诚，“您看我这刚下班，兜里比脸都干净。”
他拍了拍空瘪的口袋，发出“啪啪”两声。
“我那点钱，前几天刚凑了凑，给我娘寄回老家买药了。老太太身体不好，拖不得。现在我自个儿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
秦淮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有些不信，又带着点不甘心。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杨富贵，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富贵兄弟，你可别跟我开玩笑。我可是听说了，你前两天还买了肉呢。”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和不易察觉的埋怨，好像杨富贵有肉吃不接济她就是天理不容。
杨富贵心中一动，知道这事儿瞒不过有心人。他故作惊讶。
“肉？秦姐您从哪儿听说的？”随即，他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哦，您说的是前两天我运气好，碰上肉铺处理的那点肉皮和骨头吧？那玩意儿便宜，没人要，我捡漏买回来熬点油，给窝头添点味儿。您也知道，我一个人过日子，嘴馋，又没啥好嚼谷。”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大毛病。肉皮熬油，确实是穷苦人家改善伙食的常见法子。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里那点希冀的光也黯了下去。她自然不全信，但杨富贵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滴水不漏，她也不好再死缠烂打，否则就真成了院里人嘴里的笑话。
“这样啊……那，那就算了。”秦淮茹的声音低了下去，透着失望，“也是，都不容易。”她勉强笑了笑，转身慢吞吞地回了自家院子，那背影看着，倒真有几分萧索。
杨富贵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这秦淮茹，段位是高，可惜用错了地方。他快步走回自己那小屋，关上门，才算松了口气。应付秦淮茹，比跟许大茂斗心眼还累。
他坐到炕边，拿起桌上凉了的搪瓷缸子，里面还有小半口早上剩下的玉米糊糊。刚要喝，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让他心头一紧的念头。
前两天为了给傻柱的事再添把火，他匿名写了张语焉不详的纸条，想托个食堂采买时认识的、嘴巴不严的小科员，不经意间递给后勤处一个跟许大茂有点小过节的干事，暗示许大茂在某些物资采买上可能动了手脚。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哪知道今天下午在厂里隐约听到风声，那张纸条阴差阳错，竟然落到了主管纪律检查的刘科长那个最得力的亲信手里！
刘科长为人刻板，油盐不进，而且据说跟厂领导走得颇近。
这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杨富贵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会将事情引向何方？是打草惊蛇，还是会歪打正着，提前引爆某些矛盾？
傻柱的“劫难”，还会按照【中级洞察】预示的那样爆发吗？或者说，会因为这张纸条，变得更加复杂，更加不可控？
他敲击着搪瓷缸子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看来，这浑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秦淮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失落。
“不过富贵兄弟，以后要是手头宽裕了，可得想着拉扯姐一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杨富贵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对秦淮茹的警惕又多了几分。这女人眼力劲儿贼，脸皮也厚，为了占点小便宜，真是无孔不入。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让她察觉到自己针对傻柱的那些盘算，不然以她的性子，指不定又要怎么掺和进来搅局。
送走秦淮茹，杨富贵的心情并未因此轻松下来。秦淮茹那双总像在算计什么的眼睛，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清楚，这女人的疑心，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消的。
接下来的几天，杨富贵一边留心着院里院外的动静，一边估摸着秦淮茹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这才开始准备下一步。他寻摸出一本有些年头的旧书，小心翼翼地从书页末端撕下一角，纸张泛黄，带着股陈旧的味道。他找出半截铅笔头，握着笔的姿势有些笨拙，刻意模仿着不常写字的人，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个字：【许大茂，娄晓娥，傻柱，食材，接待，坏事。】
字迹深浅不一，笔画也显得稚嫩，内容更是含糊不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瞧着就像是哪个识字不多的人随手记下的只言片语，但组合在一起，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足以勾起任何看到它的人的好奇心和无限遐想。
杨富贵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他选择的地点也颇费心思，是厂区通往三车间的一条走廊拐角。那个位置相对偏僻，许大茂因为工作关系，时常会从那里经过，而且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零件和杂物，纸条掉在那里，既不容易被立刻清扫掉，又能显得像是无意中遗落的。
算准了下午临近下班，人流稀少的时段，杨富贵端着个搪瓷缸子，装作溜达喝水的样子，慢悠悠地晃到了那个拐角。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认西下无人注意，胳膊肘貌似随意地往墙上一靠，手腕轻轻一抖，那张承载着他精心算计的小纸条，便如同秋日里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地、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恰好被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压住了小半边，藏得恰到好处。
做完这一切，杨富贵连头都没回，端着缸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悠然自得地走了。他相信，这张纸条，就像一颗投入池塘的小石子，迟早会被“有心人”发现，至于这“有心人”具体是谁，又会激起多大的浪花，那就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了。他只需要耐心等待，静观其变。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比预想的还要曲折几分。
第二天中午，杨富贵端着饭盒在食堂找了个角落坐下，刚扒拉了两口饭，就听见旁边一桌几个穿着工装的汉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议论着什么。
“哎，哥们儿，听说了没？三车间那边，昨儿有人捡了张怪纸条！”一个尖嘴猴腮的工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纸条？写的啥玩意儿啊？金圆券不成？”另一个满脸油污的工人嗤笑一声，显然不以为意。
“去你的！比那玩意儿邪乎多了！”尖嘴猴腮的工人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写的啥，就几个名字，神神叨叨的，还提到了许大茂跟傻柱！听说是刘科长办公室的人，打扫卫生时候在墙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刘科长？”杨富贵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心中咯噔一下。
这位刘科长，他可太有印象了。生产科的一把手，在厂里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油盐不进，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更关键的是，这位刘科长，据说跟主管后勤、素来是许大茂背后靠山的李副厂长，一向是面和心不和，私底下更是针尖对麦芒。
杨富贵原本的打算是让许大茂，或者跟许大茂亲近的人发现这张纸条，借此打草惊蛇，甚至让许大茂自己疑神疑鬼。可现在，纸条竟然落到了刘科长手里？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扒饭，耳朵却竖得老高。
“可不是嘛！”另一个声音也凑了过来，“听说刘科长拿到那纸条，脸都黑了。上面写着什么许大茂、傻柱，还有什么娄晓娥，食材，接待，坏事……乱七八糟的，谁看得懂啊！”
“娄晓娥？那不是许大茂他们院那个资本家小姐嘛？这事儿还能牵扯上她？”
“谁说不是呢！这下可热闹了。刘科长那脾气，最恨这种藏头露尾、背后搞小动作的。他跟李副厂长的关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纸条要是真跟许大茂那孙子有关……”说话的人嘿嘿一笑，意味深长。
杨富贵的心思急转。这可真是个意想不到的转折！纸条落到刘科长手里，比落到许大茂手里，似乎……更有看头！他原本只是想给许大茂添点堵，顺便看看能不能引出点什么线索，现在看来，这把火似乎要烧得更旺一些了。
食堂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杨富贵却觉得嘴里的窝头都香了几分。刘科长啊刘科长，你可千万别辜负我这番“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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