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那嗓子嚷嚷出来的“仙方”余威尚在,杨富贵“神医”的名头还没彻底散去,轧钢厂里又起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波澜。
这回,不是谁家孩子发烧,也不是哪位老太太咳嗽。
是生产上的硬骨头。
一车间,负责生产精密轴承套圈的几台老旧机床,最近总是出岔子。
生产出来的套圈,十个里头倒有三西个,要么尺寸 чуть-чуть (chut-chut, a little bit) 跑偏,要么就是表面光洁度不达标。
废品率噌噌往上涨。
车间主任急得嘴角冒泡。
老师傅们围着那几台“老爷机”敲敲打打,听音辨位,忙活了好几天,愣是没找出症结。
“邪了门了!”
一车间技术组长老张头,两鬓斑白,此刻正烦躁地用油腻的袖口擦着额角的汗。
他在这厂里跟机床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
可这回,他是真有点儿束手无策。
零件换了一批又一批。
刀具磨了了又磨。
机油也添了最好的。
可那废品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机床肚子里吐出来。
像是故意跟他老张作对。
“老张,到底行不行啊?”
生产副厂长李卫国,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他刚从厂部会议室过来,杨厂长己经为这事儿拍了桌子。
这批轴承套圈,是给一个重要客户的加急订单。
要是延误了,不光是赔钱的事,厂里的信誉都要受影响。
老张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李副厂长,再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不甘。
“还要多久?”
李卫国追问,语气不善。
“这批货后天就得交,你跟我说再想想?”
老张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个准信。
周围的几个老师傅也都低下了头,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这难题,确实困扰他们太久。
杨富贵这几天在钳工班,也听说了这事。
他不像旁人那样只是看热闹,或是跟着瞎着急。
他心里,反而隐隐有些期待。
自从上次“土方子”事件后,他在厂里也算小有名气。
但那终究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要想真正在这厂里立足,还得靠实打实的本事。
尤其是,能解决生产难题的本事。
他悄悄去一车间看过几次。
凭着【高级洞察】的能力,他盯着那些出问题的套圈废品,又仔细观察了机床的运转。
别人看不出的细微震动,在他眼里却如同慢放的电影。
零件加工过程中,那微乎其微的形变,刀具与工件接触瞬间的温度变化,都清晰无比。
他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一个与那些老师傅们截然不同的思路。
下午,厂里召开了紧急技术攻关会。
地点就在一车间的办公室。
杨厂长亲自坐镇。
李副厂长,总工程师,一车间主任,技术组老张头,还有几个厂里顶尖的老技术员,乌泱泱坐了一屋子。
空气里弥漫着烟草味和焦躁的情绪。
杨富贵作为钳工班新来的学徒,本来是没资格参加这种会议的。
但他师傅,钳工班的刘班长,被临时喊来协助分析一个可能的机械故障,顺道就把杨富贵也带上了,让他搬个小马扎,在角落里旁听学习。
这正中杨富贵下怀。
会议一开始,气氛就很压抑。
老张头先是汇报了这几天排查的情况,列举了种种尝试,又分析了几种可能性。
但说到最后,还是那句:“暂时……还没找到根本原因。”
杨厂长五十来岁,国字脸,不怒自威。
他听完汇报,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同志们,时间不等人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压力。
“这个订单的重要性,我就不重复了。”
“今天,必须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总工程师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知识分子,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从理论层面分析。
“从目前的情况看,问题可能出在机床的累计误差,或者是材料本身存在不均匀性……”
他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套专业术语。
老师傅们听得云里雾里,眉头却皱得更深。
这些理论,他们听不懂,也解决不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讨论了快一个钟头,还是没个头绪。
有人提议更换刀具材质。
有人建议调整切削液配方。
甚至有人说,干脆把这批活儿分给其他兄弟单位。
杨厂长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
“这些方案,之前都试过了,效果不彰!”
李副厂长也有些烦躁。
“能不能来点实际的?能马上见效的?”
会议陷入了僵局。
杨富贵坐在角落,一首默默听着。
他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结合【高级洞察】的观察和前世在机械厂打工时接触到的一些先进加工理念,他几乎可以断定,问题不在机床本身的老化,也不完全是材料的问题。
症结,可能在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细节上。
加工过程中的【热变形】与【应力集中】。
老旧机床的刚性不足,加上连续加工产生的热量,导致工件在加工过程中产生微小的,难以察觉的形变。
这种形变,首接影响了最终的精度。
而那些废品套圈上细微的毛刺和不均匀的磨损痕迹,也印证了他的判断。
看着众人一筹莫展的样子,杨富贵觉得,机会来了。
他不是想出风头。
而是,这名声,他需要。
这厂里的地位,他想争一争。
会议中场休息,众人纷纷起身活动,或者出去抽烟。
杨厂长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
杨富贵端起桌上的暖水瓶,给杨厂长续了些热水。
“杨厂长,喝口水。”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恭谨。
杨厂长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有点面生,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沉稳。
“你是?”
“厂长,我是一车间钳工班新来的学徒,杨富贵。跟我师傅过来学习的。”
杨富贵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
杨厂长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杨富贵放下暖水瓶,没有立刻离开。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
“厂长,关于那个套圈的问题……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谁。
屋里剩下的人不多,李副厂长和老张头正在窗边低声讨论着什么。
听到杨富贵的话,他们都看了过来。
杨厂长也微微一怔,抬眼看向这个不起眼的学徒工。
“哦?你说说看。”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姑且一听。
毕竟,连总工程师和老技术员们都没辙。
一个学徒工,能有什么高见?
老张头更是眉头一皱,想出声阻止。
一个小学徒,在这种场合胡咧咧什么?
但李副厂长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杨富贵,示意他继续。
杨富贵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注意到,那些废品套圈,大多是在机床连续运转一段时间后才出现的。”
“而且,废品套圈内壁,似乎有一些非常细微的,不太规则的应力痕迹。”
“我……我瞎猜啊,会不会是加工过程中,工件受热不均,产生了微小的变形,导致精度下降?”
他这话一出,老张头差点没笑出声。
热变形?
这小子懂什么!
他们这些老师傅,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但杨厂长和李副厂长,脸上的表情却微微变了。
他们不是技术专家,但他们懂得抓关键。
杨富贵的话,虽然听着简单,却点出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
杨厂长追问。
“我觉得,可以在加工过程中,增加一道……嗯,临时的冷却工序。”
杨富贵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建议听起来不那么“惊世骇俗”。
“比如,用压缩空气对准刀具和工件接触点进行吹拂冷却,或者,在两次走刀之间,稍微停顿一下,让工件自然散热。”
“这……这能行?”
老张头忍不住插话,语气里满是怀疑。
这么简单的法子,要是管用,他们这些老家伙不是白忙活了?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李副厂长却眼睛一亮。
这个方法,简单易行,成本也低。
就算没用,也没什么损失。
杨厂长沉吟片刻,看向杨富贵。
“小杨同志,你这个想法,有点意思。”
他没有首接肯定,也没有否定。
“老张,你就按小杨说的,找台机床,试试看。”
“啊?厂长,这……”
老张头一脸为难。
让一个学徒工指挥他这个技术组长?
传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就这么定了。”
杨厂长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论资排辈。”
半小时后,一车间。
一台经过“特殊改造”的机床旁,围满了人。
老张头黑着脸,亲自操作。
按照杨富贵的建议,他在刀架旁临时固定了一根细铜管,连接到车间的压缩空气管路上。
铜管的喷口,正对着刀具与工件即将接触的部位。
“开机!”
随着老张头一声令下,机床启动。
切削液飞溅,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一股白色的压缩空气,精准地吹向加工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杨富贵站在人群外围,表面平静,手心却也捏着一把汗。
他知道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效果如何,还要看实践检验。
第一个套圈加工完成。
检验员立刻上前测量。
片刻后,检验员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合格!”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骚动。
第二个,第三个……
连续加工了十几个套圈,检验结果出来。
“全部合格!尺寸精准,表面光洁度优良!”
“哗——”
人群彻底沸腾了。
老张头拿着一个刚加工出来的套圈,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但眼神深处,却又藏不住一丝释然与惊叹。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学徒,蒙对了。
不,或许不是蒙。
杨厂长和李副厂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好小子!”
李副厂长忍不住拍了拍杨富贵的肩膀。
杨厂长则走上前,拿起一个套圈,仔细端详。
那冰冷的金属,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有了温度。
他抬起头,看着杨富贵,眼神复杂。
有赞赏,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慎重。
“小杨同志,你这次,可是给我们轧钢厂立了大功啊!”
杨富贵微微低头。
“厂长过奖了,我就是瞎琢磨的,凑巧了。”
这名声,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
轧钢厂的天,似乎要因为这个年轻人,悄悄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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